林以祺从办公室出来,随意瞥了一眼,陈慕之的工位上没人。下意识往休闲区看了看,还是没见到人影。
以为他去洗手间了,她也没多想,离开基金会就往学校那边去,结果刚进大门就瞧见树荫下的男人,而他对面还站着陈竹翠。
这两个人,只怕自从那天在基金会碰了面,心里就一直都没法平静了。
林以祺离得远,听不清两人在说什么,但从陈竹翠低垂着头的样子也不难猜出,她是在跟他道歉。
当初的事,聂钦虽然重伤,毕竟人还活着,他可以为自己做主,不去责怪陈竹翠,甚至还尽心帮她。
陈慕之却不一样。最爱的姐姐死了,真凶是陈竹翠的家人,她自己也当了帮凶。他没权利替姐姐说原谅,自己也不可能做到心无芥蒂。
陈竹翠似乎是哭了,抬手抹了抹脸,又弯下腰朝陈慕之鞠了一躬,头也不回地跑向教学楼。
陈慕之仍然呆呆地站在原地,许久不曾动过,背影说不出的孤寂。
林以祺叹息一声,缓缓走过去,笑道:不上班跑这儿发呆来了?
陈慕之一惊,连忙转过身,却不敢直视她,只低着头小声道:我马上就回去。
带了些哭腔,听得出来他在竭力克制了。
林以祺指了指旁边的石凳:坐会儿吧。
她率先过去坐下,陈慕之跟上去,却只拘束地站在她面前,见她拍了拍身旁的空位,他才又坐下去,继续低着头。
陈竹翠的家庭背景,我让人仔细查过,没想到,会和你姐姐有关。
迎上他诧异的眼神,林以祺笑道,不用吃惊,人家都闹上门来了,我肯定要弄清楚情况的。你姐姐去世的前因后果,我也大概了解过,你恨陈竹翠很正常,这世上没有谁必须做圣人。
沉默良久,他才低声道:我知道不是她的错,她从小就是被打骂着长大的,在那个家里,从来不敢说一个不字。可她的丈夫、哥哥、弟弟、父母,她所有的家人,都是凶手。听说,他们围攻我姐姐和聂警官时,她就在一边看着,还给他们递上工具。我姐姐曾经帮了她那么多次,她我没办法
林以祺拍了拍他的肩:我明白。
他猛然僵住,挺直了背一动不动地坐着。
林以祺愣了愣,不动声色地收回手:要不我替你报仇,把她赶出学校去,让她跟那群人回家?
他立刻摇头,迎上她的目光才反应过来,她说的不过是玩笑话,否则就不会专门找律师帮陈竹翠离婚了。
静静坐了会儿,他小心翼翼地开口:林小姐,可以问你个问题吗?
你问。
你做了那么多好事,帮助了那么多人,想过回报吗?
你想问的不是这个吧?林以祺笑笑,你是想问,我今天帮的这些人,假如有一天不得已伤害了我,我会不会恨她们,是这个意思吗?
他有些惊讶,愣怔片刻才点点头。
会。林以祺答得干脆,我说过了,这世上没人应该当圣人,你不是,我也不是。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恨肯定会恨的,不过大概就是在心里有点情绪,也不可能真去报复谁,毕竟,到最后都说不清错的是谁。
见他沉默,林以祺接着道:其实,你姐姐告诉过我一个秘密,关于你母亲的。
他倏地抬起头,不敢置信地看着她。
林以祺道:放心,只有我一个人知道。
不是陈艳告诉她的,而是她以陈艳的身份了解到的。
两年前,她第一次跟着他回家时,还不太能听懂村里人说的方言,只是根据那些人的私下议论隐约得到些线索:陈慕之和陈艳的母亲在他们很小的时候就跑了,城里来的女人,在乡下待不住。
当时林以祺还在想,那么贫穷的村子,别说城里人,乡下人待不住都正常,何况他们的父亲又老又丑,脾气还烂,跑了才是明智的。
只是两个孩子没被带走,终究有些可怜,估计他们从小就对母亲心生怨恨了。
然而在那之后没多久,某天晚上姐弟俩一起坐在院子里看星星,陈慕之突然问:你说咱妈现在会在哪?也不知道她过得怎么样了。
林以祺不知如何回答,只能沉默。
他却笑着道:我希望她现在过得特别好,和她的家人团聚,一家人开开心心的。如果没结婚,那就一个人自由自在,无拘无束。如果结了婚,或者生了孩子,她的丈夫和孩子也一定要好好对她。
林以祺很诧异,没想到一个被母亲抛弃的孩子会说出这种话,但也从他的态度中揣测出,陈艳也是同样的想法。
更让她没想到的是,很久以后她才从姐弟俩那个酒鬼父亲口中得知,陈艳的母亲根本不是嫁来的,而是被人拐来的。
一个未满十八岁的女孩被困在山村里,受尽非人的折磨,头胎生了个女儿,老畜生一家不满意,又逼着她继续生,直到陈慕之的出生让那家人放松警惕,她才找到机会逃出去,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