莉莉娅又生病了。
还是小感冒。
只这次,怕是没那么容易康复了。
早在许多年前,龙就带着少女搬到了翡翠森林居住,将远离人类的龙性方针贯彻。
出于何等的原因?
无法具体描述的某天,龙如常睁开眼,看到了少女发丝间一根老化的白发,当时的他十分新奇,粗鲁地扯下绕在爪间把玩,还惹来了伴侣的不满哼哼。
仍是无法具体描述的某天,龙如常拥抱少女,发现对方本就瘦小的身躯开始佝偻,他十分不满,抱怨着接吻姿势,他必须得完全躬下身去才能吻到伴侣了。
太多的某天了。
乌米莱蒙不得不接受事实,一个他一早知道,直至现实堆积爆发才愿意接受的事实
人类的生命短暂。
他的虫子步入衰老了。
辞去骑士团职务,把剩余时间留给彼此,是莉莉娅和乌米莱蒙共同做出的决定。
他们走遍了七大国度,无意义的情侣吵闹越过山川,赴往河流。
对,没错,这家伙就是极恶之主,我的龙。赶着马车的莉莉娅终于达成梦想,向路人吹嘘着。
脸上盖着遮阳草帽的龙发出不置可否的哼哼声音。
我的龙。
一个拒绝不了的称谓,一个只有她能使用的称谓。
乌米莱蒙大人,您还记得吗,有个孩子,有个孩子想要抢您的草帽,结果结果,结果怎么来着?
床上,莉莉娅轻声说着。
色彩斑斓的过往一幕幕在脑海里闪过,却怎么也看不清,捕捉不到。
人类衰老,记忆力会随之衰退。
结果被我烧掉了裤子。乌米莱蒙平静道。
莉莉娅点点头,藏在花白发丝间的耳朵皱缩,也不知听没听清。
并且早在一年前,她就不怎么能够看清东西了,眼前有的仅仅是大片昏暗,模糊的暗沉色块。
乌米莱蒙偷偷藏起的地莓被重新种下,正值成熟的丰收季节,香甜的气息飘进屋里,拂动莉莉娅轻垂的眼睫。
乌米莱蒙大人,您还记得吗,有个孩子咳咳陷入循环般,莉莉娅重复着适才说过的话。
想要抢我的草帽,结果被我烧掉了裤子。一遍一遍,乌米莱蒙不厌其烦地回答。
他的脾气好了不少,好到魔女都惊叹的地步。
大人您还记得吗,您第一次见我的时候,叫我什么?
了不起小姐。
似乎很喜欢这个称呼,莉莉娅发出闷闷的笑声。
您如何惩罚欺负我的贵族?
剃掉了那个蠢货的眉毛。连鄙夷的称呼,都差别巨大,亲昵的笨蛋和不屑的蠢货。
记录极恶之主生平的公约在此刻成了答案书,每翻过一页,便是一段叫人心动的经历。
那您第一次吻我,在哪里?
小酒馆的后巷。胆大妄为的虫子,捂了我的耳朵。
乌米莱蒙看着伴侣不复年轻的容貌,他伸出手一寸一寸描摹,仿佛是要牢记心底。
那您知道,您最后一次吻我,会是在哪里吗?再明显不过的暗示。
乌米莱蒙描摹的手指顿住。
龙第一次感到这个他所深爱的、笨拙的、温柔的伴侣,也有残忍的一面。
他果然讨厌人类,自私地吸引他,让他爱上,又自私地想要抛下他了吗?
没有最后一次。。
真是小气。
我小气?乌米莱蒙听见了她小小的嘀咕,你出去看看,还有哪头小气的龙,会看上你这样笨的虫子。
我不笨的,而且啊,我有一个别人都没有的、了不起的优点。
什么?
忍受您。
乌米莱蒙想反驳,可找不到反驳的话,的确,再不会有第二个生物这样无条件得忍受他,爱慕他。
乌米莱蒙大人
又怎么了?
短暂地变回了暴躁的极恶之主,莉莉娅听着他的语气,心里无比柔软,这才对啊,她深爱的大人就该这样一直不可一世下去。
在遇到大人之前,我一直觉得自己对于这个世界
你一向觉得自己对于这个世界无关紧要。乌米莱蒙猜到了她想说什么,这没什么,我也觉得世界无关紧要。
可是大人,我从不觉得自己无关紧要欸。心事被猜中,莉莉娅倏地有了恶作剧的冲动。
你说话我不爱听,别说了。
龙说完,少女果真没再说话。
一切,戛然而止。
接下来的许多个世纪轮回,乌米莱蒙都曾后悔,为什么他和莉莉娅最后的对话会是那样。
他想说的明明不是那句,明明是一句有点酸腐的情话。
你于世界无关紧要,世界于我无关紧要,你,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