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虫鸣窸窣。
我躺在客房的床铺上,睁眼盯着床帷,辗转反侧,终是翻身起来。
走到窗边推开窗门,一股浓郁的栀子花味扑面而来,香得我打了好几个喷嚏。
这才发现窗边栽种了几树栀子,现下正值花季,各个争着舒展花身。
我揉揉鼻子,翻窗而出,准备乘着夜色去探查刘宅一番。
刘老板安排的客房与客房是连在一起的,因此我经过下一间屋子时轻敲窗扉,打算叫上宿华一道。
俊逸的少年只着白色里衣,散着发,在夜色朦胧下,柔软了面容,看着比平日更加显小乖巧一些。
他推开窗户看着我,疑惑问道:师尊有何事?
敲错窗了。
我收回敲窗的那只手,有些微尴尬在我俩之间蔓延。
我该怎么说?对不起打扰了你继续睡?他会不会认为我是故意找事?
夜晚或许会发生一些白日里见不到的事情,你随我来,我们再探探刘宅。
我招呼他跟上,在经过宿华的客房时脚步顿了一下,最终还是没再叫上他。
总觉得如果是三人行,事情会变得更加麻烦一些,还是算了。
水榭厅廊中只有灯笼随风摇曳,隐约可听见院墙外打更的声音,我与阙鹤一前一后走在其中,空气中安静地只剩彼此的呼吸。
出了水榭,就是正厅,再往前走,便是主人的厢房。
但阙鹤说是在后院围墙处找到的茧丝,所以我们最终的方向是后门处。
越往后走,栀子花香越加浓郁,我从未见过哪户人家将这么芬香扑鼻的花树种满整个后院的,鼻腔里全是花香,再也闻不出其他。
阙鹤此刻突然开口:这股味道,就好像在掩盖什么一样
我心中一凛,正欲询问,突然听到一道细微的声音。
似痛似泣,语调断裂,从栀林深处传来。
我朝阙鹤做了个嘘声动作,放轻脚步一点点靠近,到了一座偏院门前。
院门虚掩着,有熟悉的女声从里面飘出来,是白天的九娘!
可九娘作为正室夫人,怎么住在偏院中?我轻轻推开门,想进去一探究竟。
结果刚踏近一只脚,便被阙鹤抓住了手腕,猛地向后拉去!
眼前白光闪过,数道银丝直端端地朝我袭来,阙鹤抽剑斩断这化作杀器的茧丝,将我护在身后。
门扉后缓缓蠕动出一只血红的虫,站起身来像成年女性一般高,正甩着头盯着我。
阙鹤低声道:是那只吸血虫。
我看着这只虫,也摸上了腰侧的折春剑,虽不知里面九娘是什么情况,但血虫也是阙鹤的任务,不如帮他一起降服,也算刷一刷男主角的好感度。
就在此时,身后传来一道声音,诧异极了:两位仙君?
我与阙鹤转身去看,只见刘之栩打着灯笼,披着外袍,定定站在我们身后二尺外。
灯光暗淡,自下而上打在他脸上,反而使的大半脸都藏在暗处,只露出一双看不出情绪的眼睛:两位仙君,怎得在此处?
我余光向后一瞥,那只血虫已然不见,连带着地上刚刚斩断的茧丝也不见了。
刘老板我大方转头看向偏院,笑问他:抱歉,隐约听到这边有些声音,一时好奇便来看看,里面可是九娘?
刘之栩走近几步,容貌从暗处现了出来,皱起眉头:是内人。
身后九娘的声音已经歇了,空气中栀子花的味道更加浓烈,我试探着开口:我虽非医修,但对岐黄之术也略懂一二,我听夫人似在痛泣,若不嫌弃,可否让我替她诊断试试?
刘之栩上前关紧了院门,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二位仙君请随我来。
再度坐在厅堂,刘之栩替我与阙鹤倒了杯冰糖凉茶,拢了拢外袍,叹气道:九娘的病,药石无医。
阙鹤:是绝症?
刘之栩神色凄苦:对,自从九娘生病以来,我寻遍了大江南北所有医士为她治病,可所有人都告诉我,九娘或许捱不过今年冬日。
我问:那你之前说九娘偶尔会忘记自己是谁,也是因为这场病的缘故吗?
我不知道,或许是因为九娘恨我
刘之栩喃喃低语,像是自责:布行的生意越做越大,我也越来越忙碌,九娘嫁给我七年,我们见面相处之日加起来竟不过半年
待到我终于有了空闲,想与九娘好好说话,她却问我,我是谁?
我这才发现她病了,病到忘记了所有,连自己的名字都不记得。
我只好一次又一次地告诉她我是谁,她是谁,又专门拨了丫鬟守着她,免得她病起来时觉得处境陌生害怕乱跑。
刘之栩双手捂脸,声音颤抖起来:可现在弥补的相守又有何用呢?每过一日,她便离我更远一日,人们说坠欢可拾,可我再也拾不起她了
我不知如何安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