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施舍着给予的初级修复ye,如同生锈的零件般在他破烂不堪的身躯里运转。
伤痛和耻辱以拉锯战的形式争夺着肢解他的权利,难分伯仲,却将“折磨”诠释得淋漓尽致。那涣散的意识先是在他的四肢百骸里号哭着游行,很快又自创口逃逸,堪称可笑地与他划清界限,端着一副局外人的架子俯视着他。
俯视这滩把地毯浸得发黑、死死盯住天花板的“脏东西”。
“好好好,我知道你的意思。”
老林皱起眉头,语气很有些不耐烦,对着视讯投影里的秦杏一摆手:
“不用给我分什么成,我不差这点钱。你最好以后也有这种聪明劲儿。”
秦杏一时还想要再说几句感谢的话,但触及老林颇似警告的眼神,也只好勉强地咽下去。她侧过身,露出坐在身后的安吉,轻声道:
“安吉说如果需要,可以用她的医疗舱,她这边可以给你开进她房间的权限。”
“死了的脏东西就更不值钱了。”
正在仔细打量自己发尾的安吉,此刻抬起头来望住老林,她依旧用平和亲切的笑容,说着与“平和亲切”全然绝缘的话。
“不用了,再补点修复ye就可以交差了。没必要动用什么医疗舱。”
自动门已经在老林面前展开,老林对安吉身上的这种反差感不以为然。他又对秦杏的训练提了些建议,才道了别结束了视讯。
老林走进秦杏和安吉这间寝室的客厅里时,有一种重回故土的错觉。
而那故土是一颗有着长长编号的垃圾处理星。
呼吸。
他要呼吸。
像一只被巨浪扑上沙滩的鱼。
脚步声和着他越来越重的心跳声,猛烈地冲击着他的耳膜。他的牙齿在打颤,寒冷占据了他的每一寸,在越发清晰的幻觉里,他感到他的血ye在凝结,像难以融化的冰棱。
当老林把那支还在实验中的新型修复ye一滴不漏地倒进秦珩大张着试图呼吸的嘴里。
他开始变得像一锅沸水。从每一个或浅或深的伤口里冒出血红色的泡沫,那些泡沫膨胀着生长着,并发出甚至令人有所不适的异响。原本犹如死物的身体也开始抽搐变形,既像是正在翻滚的水,又像是正在被揉捏的软泥。
逆着光的老林,眼眸酷似黑洞洞的枪口。
“救——”
勉强成型的单字自他早已僵硬的舌尖坠落。秦珩抓紧了地毯,指节因过于用力显出并不正常的苍白。他已不是沙滩上的鱼,而是一条油锅里的鱼。
仅用“疼痛”来形容此刻,就显得太过轻描淡写。秦珩飘散的意识被死死钉在躯壳里,他从没有比这一刻更渴望死亡。
老林似乎是笑了一声。
他把他从地毯上提起来。
失去声音的秦珩还在不受控地持续着不正常的痉挛,他打量着老林,像是在估算他生命的剩余。
高大的男人,生着极短的黑发和一双褐色的眼。他是一把开了刃的刀,潋着泠泠的光和滚烫的血。
“败类是无药可救的。”
他的眼睛里没有温度。
“尤其是管不好下半身的。”
秦珩伤口处的血红泡沫正在消弭,露出完好如初的肢体。然而疼痛虽然大减,但在他的下腹部,却猛地生出一团奇热来。
老林继续道:
“现在,无论如何也管得好了。”
意识到命运的秦珩大惊失色,他已恢复了大半的体力,也不再受巨痛的辖制,只是身体的痉挛还未停止。他开始猛烈地挣扎,开始吼叫,他试图去咬老林那只提起他的手。
“不!不!不!我要见秦杏!她…她!她怎么敢?她怎么敢!”
对于这种无谓的挣扎,老林只觉得索然无味,他扼住秦珩的脖子,像对待某种聒噪的不知天高地厚的禽类。手下用了些力道,那吵闹便荡然无存。
他并不客气地对秦珩做出最后的宣告:
“她当然不会来。你算什么呢?”
“败类也要有自知之明。”
“老林对你很好。”
安吉对着镜子梳理着她栗色的长发,她的头发柔顺得过了头,秦杏甚至疑心梳子可以毫无阻碍地一路滑到发梢。也许是她的语速,这话听着倒有点意味深长。
“他对我确实很好。”秦杏也不痛不痒地重复这个事实,她现在已经很能对安吉的态度保持住平和了。
梳子顺过安吉略有些鬈曲的发尾,她打了个哈欠。
“我以为你请他替你上交脏东西,他多少要斥责你几句。”
秦杏笑着摇摇头:“他就算是斥责我也不怕的,老林是很好的人,他一直很为我着想。”
安吉放下手里的梳子,一手托腮,眨了眨她那双橄榄石般的绿眼睛,对此作出了评价。
“真奇怪。”
“这有什么可奇怪的?”
“你和他都很奇怪,但他更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