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月镜天清浅殿。
偏殿内多出了一条冰冷粗重的铁链,拴住了谢遥的手腕。他倚在床榻边,无言地望着窗外的弯月。
今日见到寒十七的真容,他除了震惊意外之外,还有一份了然。前尘今朝的疑惑解开不少。想来当年沈眠调查的仙门弟子失踪一事,便是因为鬼堕城主研究血绝复生之术,而寒十七,也就是早已死去的寒江岐,便是靠这血绝术复生的第一人,不过看他似乎在记忆上出现了欠缺,要不然当年怎么敢对江顾下狠手。
也难怪江顾敢想再复生其他人。有了寒十七的第一例,再加上自己这成功的第二例,第三例第四例绝非妄想。
可是……想到这里谢遥目光黯了黯。他不知道江顾明不明白,清醒的克制是有限的,而心中的欲望是无尽的。当人连生死都敢开始插手时,便没有什么不敢再做的了。当欲望压过了克制,毁灭的深渊就会无处不在。
门吱呀一声开了,风吹了进来。谢遥耷拉着眼皮没有动,他知道江顾来了。
月光落在地上,江顾走进殿内,凝着坐在地上的人,轻声道:“你没有什么想和我说的吗?”
“没有,”谢遥不看他,“我做的一切,你不是都看到了吗?”
“你是说替我断了伴雪仙山的灵脉?还是用幻术迷惑寒十七,去破坏我布置十年的聚灵阵?”江顾负着手,僵声道,“还是说,让穆叶阻我,让他死在我面前?”
最后一句话让谢遥陡然一惊,他猛然起身,拽得地上铁链咣当咣当响:“你说什么!”
“他死了。”江顾平静而又麻木地复述着这个残忍的事实,“自毁丹田,耗尽修为,心脉尽断。”
脑袋里像是有根紧绷的弦倏忽断了。谢遥呆愣在原地不知站了多久,直到脸上淌满冰凉的泪水,他才反应过来,扶着床沿缓慢无力地坐下,捂着脸流泪苦笑道:“看吧江顾,你看吧,我又害死了一个人。我已经害死了那么多人,现下又害死了一个……”
江顾心中同样痛苦,他不知道是该指责还是该自责,穆叶是为了杀他才上的山,亦是为了阻他才下的山。一切就像是因果,结局早已注定。谢遥的罪孽,又何尝不是他强加给他的?
“安分守己地呆在这里不好吗?”沉默良久后他艰涩开口,似是命令又似是请求,“与我站在一起,便不会生出这么多事端。”
“……”谢遥别过脸,生硬拒绝,“我不会这样做的。”
“为什么?”江顾跪到地上,目光里满是乞求,“为什么不能试一试?你我历经重重困难,终于互明心意。本是可以各退一步好好过下去,何必要弄到冷眼相对的地步?那几日难道不美好不值得令人留恋吗?若你愿意,我们可以一直这样下去……”
“不可能了,江顾,”谢遥闭眼哽咽道,“我可以闭眼不看,也可以充耳不闻,但我的心却时时刻刻都在告诉我,这一切因我而起。我不可能身负罪孽却又笑意满面地活下去。”
“为什么不可能!”听到这些,江顾再也忍不住。他发疯似地将眼前人拥进自己怀里,厉声道,“这里也有一颗为你跳动的心,你为什么不能为它而活?你愧对天下人,我又何尝不被你亏欠?我的父亲因仙门围剿而死!而我那被人冷言冷语欺辱的三年,这苦苦等待的十年!你何尝看得见!”
“……对不起。”谢遥低低呢喃,“是我对不起你。”
“我不要对不起。”江顾颤抖着埋在他颈间,含泪道,“我只要你陪着我,求你了,我只求你这一次。”
不要再阻我,也不要再让我为难,更不要搭上自己的性命去傻傻地拯救苍生。
留在我身边吧。
求你了。
我只有你了。
“已经到了这一步,我们都回不了头了。”
谢遥流着泪轻笑道:“正如你喜欢的是谢遥而不是水月仙尊,我喜欢的是江顾而不是寒江君,这份感情纯粹真挚,才让我们难以割舍。”
“可现下,江顾成了寒江君,谢遥难以忘却自己水月仙尊的身份。所求不同,就会产生分歧。哪怕我们对这些避而不谈,迟早有一天它也会出现,将我们分离。”
“江顾,你明白我的脾气,也该知道我说这些,是什么意思。”
这一字字一句句宛若锋利轻薄的刀尖,将江顾的心割得鲜血淋漓。他缓缓松开怀里的人,失魂落魄地起身,后退几步,才五味杂陈地道了一句:“知道我最讨厌你什么吗?水月仙尊。”
谢遥垂眸,没有回答。
“我最讨厌你的自以为是。”
自以为责任重大,自以为是为他好,自以为能放得下。
他转身,快步出了殿门。
……
夜色中,他的声音不大不小,却又清晰无比地传入了殿内。
“告诉鬼堕城主,我将前往鬼堕城几日。他前不久和我说的最后一步筹划,可以进行了。”
作者有话要说: 大型分手现场。
第67章 昭然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