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云浅是家里的幺子,上头有两个哥哥,自打生下来就倍受宠爱。他生来家世富贵,又有一副得天独厚的好样貌,父母恩爱,兄长疼宠,看起来一生顺遂到令人眼红。
但人人看他,都觉得可怜。
江母怀他的时候,被爱慕江父的女人投了药,最后命是都保住了,胎儿却早产,还带了一身的病根,连医生都曾断言江云浅活不过二十岁。
在江云浅人生的前十八年里,都是与各种药品为伍,手臂上一片青紫的针孔痕迹,没有一天是消失的。
他跟别的小孩不一样,不能跑不能跳,多走两步路都可能喘不过气来,身体像个漏风的筛子。他很多东西都不能吃,常年清淡饮食,虚弱的脾胃受不得一点刺激。
江云浅常常感觉,自己就像秋天挂在树上,将落不落的半枯黄的叶子,靠着各种仪器与药品吊着命,明明十几岁的年纪,却暮气沉沉,毫无朝气。
他也信了医生的话,也做好准备自己会在某一天,突然再也醒不过来,虽然感觉对不起家人,但江云浅却感觉到了解脱。
他对自己的生命并没有什么留念,十几年与疾病相伴,除了与家人的相处是为数不多的暖色,其余都是一片苍冷。
家里已经尝试过各种治疗方法,却都没有什么成效,只能眼睁睁看江云浅一天天的衰弱下去,却无能为力。
转机却出现在他十七岁那年。
江父遇见了一个蛊师,还救了她的命,蛊师为报答江父,说她有救治江云浅的办法。
“不过成功的几率不到一半,而且过程很痛苦,如果小公子撑不下去,一样会死掉,并且会死的很痛苦。”
江云浅的家人听过蛊师的话,完全做不了决定,他们希望江云浅能活下去,长命百岁,又怕万一失败,还要让他在去往天国之前,承受更多的痛苦。
他们把在国外养病的江云浅接了回来,让江云浅自己做决定。
蛊师给出的办法是,在江云浅身上种蛊,长命蛊,以身体为容器饲养蛊虫,两者相依相生。但种蛊的过程非常痛苦,如果江云浅撑不住,身体就会沦为蛊虫的养料。
江云浅并不同意,他并没有太强烈的求生欲望,不一定撑得过去,既然如此,干嘛还要往自己的身体里放虫子,多恶心啊。
他的父母跟兄弟尊重他的意见,便希望他能在人生最后的日子里,过得开心一点。
他们为他办了一个晚宴,把他介绍给很多人认识,想让他能在生命最后多交几个朋友。
江云浅无可无不可,但不想拂了家人的一番好意,就同意了。
在宴会上,他第一次看到了陈毅。
那是在他弹钢琴的时候,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只有陈毅捧着个小蛋糕吃的头也不抬。
他那时候的面容比起现在要稍显稚嫩,穿着短T露出的手臂上盘旋着威武的螣蛇刺青,耳朵上还带了耳钉,在一群衣冠楚楚西装革履的人群中,像个误入的混混头子。
他一勺一勺的挖着盘子里的布朗尼,动作飞快,偏偏脸上的面无表情,冷峻严肃的模样,像是在思考什么大事。
应该觉得对方无礼又庸俗的,江云浅却觉得,这个人有意思极了,不自觉的就多留意了几分。
江云浅很聪明,即使他十几年都在生病中度过,但该学的东西一样不落,甚至还比许多人都出色。
江父江母带着他跟其他世交家的长辈攀谈,轻而易举的获得了许多赞赏又惋惜的眼神,特别是有些家里子孙不成器的,再看自家的歪瓜裂枣,就更加生气了,也让江云浅在不知不觉中拉了许多仇恨值。
“江家的小儿子倒是优秀,可惜是个病秧子,能活多久都是个问题,再好又有什么用……”
江云浅在花园里躲清净的时候,便听到了一群富二代聚在一起说酸话,语气中还带着一丝不屑与高高在上的怜悯。
这样的话在江云浅不算长的生命中,已经出现了太多次了,早已激不起他半点情绪,但让他在意的是,在这群人里面,有那个让他觉得有趣的少年。
江云浅有一瞬间的失望,正意兴阑珊的离开的时候,便听到了陈毅的反驳。
“人家就算身体不好,懂的东西没准比你们一辈子懂的都多,什么都比不过一个病人,也好意思得意自己能比别人活得长……”
虽然刚刚陈毅也被自己老爹拎着耳朵数落了一番,对那个“别人家的孩子”也有些羡慕嫉妒恨的情绪,但他对江云浅是佩服的,也可惜这样一个优秀的人,偏偏有着病弱的身体,但却绝不该因为自己身体比别人好,活的比别人长就沾沾自喜洋洋得意。
“陈毅你——”方才说话的小子被陈毅一番话挤兑得面红耳赤。
“怎么,我有说错吗?想打架啊?”陈毅眼一横,眉目间冷色更甚,布满刺青的手臂肌rou鼓胀,一边捏了捏手指,“咔咔”作响。
“谁要跟你打架,野蛮的土包子!”那人嘴硬的嚷嚷着,脸上却泄露出了胆怯退缩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