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鞅抛出飞剑的手滞在空中久久不收回。许久,等到斩尘拍上他的肩,他才垂手站定。风扬起三千白丝,断鞅噙着笑,灯火照不明他的眼。他向我走来,道:
“你抱着具尸体作甚?快放下来。”
斩尘攥住他的肩膀不放,阻止断鞅继续向我靠近:“断鞅。”
断鞅置若罔闻:“童童,我在这里。现在快过来,我不怪你。”
叶碎寒姗姗来迟,身旁的两位侍卫浑身浴血,高举火把。横贯沙场,几番厮杀,他仍是朗目疏眉、从容自若的状貌,华服不沾灰尘、不起皱褶,施施行至断鞅身侧,摇头而言:“断鞅大人何必强人所难?狡童若不愿,就别再逼他。”
断鞅缓缓转身,甩掉斩尘的手,以食指点唇:“嘘……叶碎寒,你没看见我正在和童童讲话吗?”
侍卫摆出临敌之姿,轻剑将叶碎寒护在后方。叶碎寒不甚在意地推开两名侍卫,自觉凑到断鞅面前:“来啊。”
“我主动送上门来,大好时机,断鞅大人为何不动手?”
斩尘再唤:“哥哥!”
断鞅回过神来,收起掌中的八卦阵虚影。
叶碎寒遂言:“斩尘大人与断鞅大人之武学神乎其乎,炼人之术诡秘莫测。本以为天下无敌,结果也有不如愿之事,不得杀之人呐!”
“不过,圣上从不缺为他做事的人。本王死了,自然有来替代本王的人。倒是这平生楼,已多年未有……哈哈哈,是本王多虑,斩尘大人安然若素,想必留有后手。”叶碎寒将目光转向我,打量着我怀里的人,“无畏传之平生教实有两术,一为药人之术,二为炼人之术。平生教倾覆之际,教徒只来得及毁去药人之术,并带走数十年间唯一的药人。而这药人,正是恢复炼人意识的关键……”
我让决明平躺在地上,紫翎在他的弯臂,不教叶碎寒的眼神亵渎他们。
他们都在等我,安详地等着我结束这一切。
我道:“叶碎寒,你不用惺惺作态。”
“哦?”叶碎寒闻言起调,“狡童何出此言?”
“花月出是你杀的。”
“狡童……”
“炼人之术倒是次要,长生不老才是目的吧?”
叶碎寒眯起眼。
罡风吹闭大门,火焰噼啪摇曳。我好整以暇地看着叶碎寒不再自若的神情,继续道:“花月出百余年容颜未老,全凭一枚丹药。很不巧,如今它就在我腹中。”
“处心积虑取信于我……赌异香定会被花月出所悉,更赌他为护我周全而担下罪责。如此一来,斩尘断鞅与花月出之间生出间隙,信任不再,而你便可坐收渔翁之利。”
“你赌赢了,甚至比预想的还要好——断鞅直接重伤花月出。”我说,“只可惜,你唯一没赌中的是花月出将那丹药给了我,白费一番功夫。”
“狡童当真聪慧。”叶碎寒拚笑不止,“将本王的计谋看了个通透。不过丹药既然在狡童身上,我的殚Jing竭虑也就不算付之东流。”
“叶碎寒,别把主意打到他身上。”斩尘挥剑,“你当真以为平生楼杀不了你?”
一时间,剑拔弩张,气氛顿然紧张起来。
“杀我?”叶碎寒反讥,“笑话!”
“纵然你敌得过千军万马,本王也有无数个千军万马,能教你尸首分离、死不瞑目!斩尘大人可是着急了?天下诸多英才为朝廷效力,早就将你授予我炼人之术的残缺配方补全。这平生楼,对本王来说,已是无用之物。”
“所以,现在就差我腹中的这枚丹药了是吗?”我接过话头。
“狡童,无需忧虑。圣上知晓此仗艰难,派出援助的朝廷军今晚子时便可踏平这里。”叶碎寒无畏利剑,向我伸出手,“你不想回君山吗?不想去见你的师父吗?”
“还有南歌,他近日总与本王闹脾气,吵着要见你……”
“狡童,回去!”斩尘喝道,不见身形,湛蓝的剑光霎时劈向叶碎寒。与此同时,断鞅已经扭断那两名侍卫的脖子,从背后与他一道夹击叶碎寒。
火把滚落在地,地毯延绵起熊熊烈火。
三人战得难舍难分。叶碎寒以一敌二不落下风,金灿的衣袍贵气逼人,拂袖间杀意凌冽。
我瞧准时机,突入战局,掌风削去斩尘一绺头发。
“童童!”
三人不备,教我趁机拿起地上的火把,翻身几个步伐回到决明身旁。不待他们反应过来,就将案桌上的鲛人油踢进地下暗室。我单手抱起决明和紫翎,随之一同跳入地下暗室。
火焰蹿起数丈,浓烟滚滚,直呛得人咳出眼泪。
鲛人油可燃万年而不灭。
我一路点火,火星扑上来,灼得肌肤皮开rou绽。鲛人油很快便用完了,幸好寒冰丝是上佳的导火材料,烈火顷刻间席卷暗室每一处角落,耀眼而炽热。
我踱步火海,灰烬簌簌而落,头顶地崩山摧之音不绝于耳。
屹立了十余年的恣意楼开始栋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