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甚笙抱着酒坛,绕过屏风就来了楚凝香的床铺这边。
他毫不见外的坐于床边,看着床铺上那明显隆起一团的被窝,只当自己是醉了,嘴里直嚷嚷道:“师弟,师弟?你可别装睡,我才走这才多大功夫,你怎么可能这就睡下了?我刚回来时,还看见屋里有光呢!咱俩可是好兄弟!”
“可是连春宫风月图都一起瞧过的好兄弟……如今哥哥我心里憋闷,你做弟弟的,可不得陪着哥哥我纾解一下……咱们聊聊呗,喂,你小子再不说话,那我就掀你被子了!”说着便作势要掀开她的薄被,却见那被子从里头攥的更紧,不禁有些好笑。
楚凝香这头刚踏进浴桶,这洗了还不到一盏茶的功夫,突就听得那另外一边有奇怪的声响,吓得她急忙从浴桶里逃了出来。
吹熄烛火,连衣裳也顾不得穿,只能掀了床上的铺盖就钻了进去装睡。
是不是有贼?
她吓得心儿直跳,惊魂未定时,才发现是霍甚笙从他那边窗户爬了进来。
还没待她再放下心来,才发现这厮竟然径直,从那屏风那边朝她的床铺走了过来。
不是说他要去潭水那儿沐浴的?怎才一刻多,他这就回来了?往日里不是至少要待上大半个时辰的吗?
这怎如此便回来了?还心事重重的,说了这一堆,聊聊?大半夜的不睡觉,是发什么神经?
被窝里面的她浑身光溜溜的呢,可不敢让这泼皮把被儿给掀开了,楚凝香斟酌措辞,不悦地探出小脑袋:
“谁装睡了?我这也是刚闭上眼而已……霍师兄啊,这天色已晚,若非要聊聊,咱改日找一良辰美景,再加一壶梨花佳酿,于青山绿水,你我兄弟畅饮,岂不快哉、美哉?何必非得这黑灯瞎火的?快歇息去吧……”
霍甚笙身为习武之人,自然能在暗中视物。
他这时瞧着佳人娇慵,半张小脸都埋在薄薄的衾被里,小心翼翼的只露出眼睛,桃花眸儿含着碧水漾漾,隐约有浓密纤长的羽睫轻轻忽闪,像一把可爱的鸦青色小蒲扇般……
这怯生生的小模样实在是有趣乖巧,明明害怕的很,却又强装镇定,天真娇俏,灵动逼人。
他忍着想去亲吻她额头的冲动,装出一副苦闷样儿,叹了一口长气:“俗话说,择日不如撞日,哥哥我实在是心中堵得慌,你我一见如故,兄弟至交,有些心事,也只能找你不吐不快,莫不是师弟你不拿我当兄弟?才非这急地赶哥哥我走?”
说话时悄悄环顾四周,看到不远处的浴桶旁有水花四溅的痕迹,屏风上还搭着她的外衣,那穿过的亵衣、亵裤甚至连裹胸的布条也被草草地丢在床尾的竹篓中。
果然,不出他所料,照他发出响声,与翻进窗户的时辰来看,当时美人儿正在沐浴,是绝对没有时间穿上衣物的……
所以,所以,现在与他只有一被之隔的她,定是身无寸缕,赤裸裸地窝在被中,怪不得如此怕他掀了被子呢!
霍甚笙略一联想,便觉浑身热血沸腾,拿着酒坛又是仰头饮下数口:“南有乔木,不可休思;汉有游女,不可求思。汉之广矣,不可泳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我的游女,不在汉江之上,与我也未相隔汉江,若是在汉江之上,我也可以远远的看见她……”
“若只是相隔汉江,我便是拼了性命,也要游过汉江。可偏偏她只出现了在那一夜,之后再无处可觅芳踪倩影……师弟你知道吗?自那夜后我天天去初遇之地等她,却再也不见得……你说为什么她那么狠心,再不愿出来见我……为什么?”
他摆出借酒浇愁的架势,豪迈饮酒,假借醉酒,倾吐心事,似乎这萧条的落寞,都尽数随着清酒一般流入喉咙,化作愁肠……
正巧这时,窗外月光淡淡投射进来,正好照在他俊秀的侧脸上。倒是俨然一派风流落拓的文人气韵、雅士风范!
楚凝香看着这样略带陌生的霍甚笙,只觉他为情所困,身上似乎笼罩着清冷月光似的沉郁,与平时在她面前那个吊儿郎当不正经的公子哥完全不同……
她不知为何,心中隐隐泛起酸涩,不落忍地开口相劝:“霍师兄你别喝了。这酒入愁肠,愁更愁,酒乃伤身之物,不可贪杯,还是少饮些黄汤为好吧……”
霍甚笙深感人生艰难。
为了迎合心上人的喜好,他还特意引用了诗经名句。
想他习武之人,最烦这舞文弄墨了,可为追求心爱的姑娘,附庸风雅,学了不少这文人的酸腐之气,背起来都觉得牙根都酸酸的。
可是谁让她喜欢呢!
可怜他的游女,虽是与他未隔汉江。
却隔了一重虚假的身份,与自己整日在一起的是,身为书生学子的“楚师弟”。
而“她”,也确实只出现了在那一夜。
他每日深夜去苍月潭,心里都隐隐期待会有女装的她出现,却每每都失望而回……
霍甚笙又仰头倒了半坛酒下肚,借着酒劲,将自己的心里话全都说了出来:“酒能伤身,伤了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