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哪里是他的刀山火海?这分明是我的鬼门关!你是我关在地窖里的囚徒,你的命由不得自己!
苏十三疯了一般拽着他的衣领,手掌贴着他瘦得只剩下骨头的脊背,给他灌输真气,可他就像一个没了底的沙漏,什么都留不下来,一切都在流逝,一切都无法挽回,迟了,终究是迟了……
屠酒轻笑了一声,气若游丝。
“是什么?药引是什么?是什么!!!”苏十三脑子嗡嗡作响,双眼一片血红,他跪在地上逼问着屠酒:“求你了,告诉我,药引到底是什么?我如何救你?我要如何救你啊?你告诉我!”
“今后,我陪你喝酒,我听你弹琴,我苏十三从此做你屠酒的走狗,娈童,被你驱使,被你践踏,你告诉我!我……我毒山有灵药千万,我是世上最好的大夫,我不要你死,你也休想如愿!”
屠酒摇了摇头,“咳咳……你若是能救,早就救了,一个油尽灯枯毫无生欲的人,就算把灵魂拼凑起来了,也如同槁木一般……一个人若是想死,那便无人可医……”
苏十三很希望这是屠酒在硬撑,是一时的气话,可他们相处了很多时日,他偏偏是Jing通医理的大夫,他知道这是真的,一个人若是想死,便没人能让他生。
“我再给你唱歌,我再不折磨你,我知错,我悔改,你别死……”破裂的酒坛,扎破了他的膝盖。
突然,脑子里Jing光乍现!
他若不是屠家人,那药引就不在他的身上,他制造那些傀儡的时候,就只带了……
醉生梦死!
无人能够酿造的醉生梦死,浓烈异常,是加了药引,是屠夫人留给屠酒保命的东西……而我却全部毁尽,他那一倒,是在断送自己最后的活路啊……
是醉生梦死啊,怎么会想不到……可那醉生梦死连最后一滴也被倒在了地上!
酒……苏十三彻底疯魔,在这地窖中四处翻找,一遍又一遍,在空坛子中搜寻,只要一滴……哪怕只有一滴……我就可以救活你的命。
棺材上的最后一角枫叶终是没能刻完,却染得鲜红,屠酒靠在墙壁上,再也撑不下去,喉头一甜,鲜血喷涌而出,他这一生,实在可悲。
四年前的夜晚也如今夜一般。
鲜血染红了整个屠家,屠家的所有弟子跌跌撞撞无处可逃,尖叫与嘶吼此起彼伏,刀尖刺入胸口,父亲最后叫了他的名字,一掌下去,他失去了知觉,只知道那晚的月亮缺了一角,刺骨冰寒。
从此他无家可归,只是世间的一缕游魂,知道那冷冷的幽香笼罩这他,温暖注入进了他的血脉,他活了过来,满山的红色枫叶便成了一世的牵挂。
苏十三这个名字,也从此刻在眉间心上。
欺骗,利用,羞辱,折磨,践踏,如同那乱葬岗刺鼻的尸臭,将他的美梦击碎,阿娘说得对,人活着,迟早要清醒。
他这一生都在乱葬岗,在那里出生,在那里死亡,在那里埋葬。
哪里有什么冷冷幽香,不过是醉生梦死,一场虚妄!
苏十三,我不后悔,喜欢你我不后悔,我其实很想随你去毒山,这样,或许我就真的可以有新的开始,我会告诉你,真真切切明明白白的告诉你,苏十三是我此生最爱的小郎君,一定一辈子对他好。
可我做不到。
你说要我跟你走,你可曾想过,那地窖中如何肆虐也不会倒下的囚徒也会有死的那一天,铁链将我像木偶一般牵扯,让我终生无法在正常站立。
匕首划破我每一寸皮rou,刀尖舔血,大刀砍进骨头腿,烈酒撒过伤口,你可曾想过,我可能,我可能根本承受不起这些,我……
当着娼ji小倌儿的面羞辱我之时,你又可曾想过,那不是一场欢爱,是在抽干我最后一点活下去的欲望。
我也曾认真想过,苏十三,若是你给我喝一口醉生梦死,我就告诉你药引是什么,告诉你,我屠酒,快要死了,我允许你救活我,我们再来纠缠一世,刀刀入骨,抵死缠绵,至死方休……
几十坛的酒,一一破碎在我眼前,那一刻,我就知道,你我,死生不能共容。
——我带你回去吧,我家有很多的酒,还有一坛酿了五百年的花雕。
“小郎君骑着黄牛在田埂下,只有头顶的云跟随着他……呀……他走过高山,询问飞来大雁,雁不说话,他走过大海,询问漫野的山花,花不回答,吹来耳畔的风告诉他,是你杀死了他,是你杀死了他……”
是我杀死了他……
苏十三拂过屠酒苍白的脸颊。
屠酒,我错了,我今生对你不住,我苏十三没有跪过天地,没有跪过高堂,如今我跪在你的面前,我求你,我恳求你,别死……
别死……
我是毒山最强的鬼医,医术出神入化,可以生死人,rou白骨,可以将父亲逼死在他的床榻,可以将母亲的头颅砍下,可以将兄弟丢进蛇窟,可以杀尽所以不顺我意的人,如今我想救活我此生唯一的不能割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