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部周尚书家里的幼子、已逝的蜀王妃的庶弟、名士方舒宁新收的弟子周清竟然是双性子,只是过去十几载一直以男子身份行走。尽管当时在场的诸人对于知道了这种秘事害怕心虚不已,但是却还是忍不住私下里议论这件风流轶事。那双性子在蜀王妃的祭典上被人算计,失身给了蜀王的事情很快在京都里传开了。
言官风闻奏事,交章弹劾。蜀王说起来也是受害者,而且他向来深受圣上信任,如今出了这种事,还不知圣上要如何心疼弟弟,因此也就只有寥寥几人说起他治家不严罢了。更多的人,则是将矛头对准了周文钟。
周文钟身为礼部尚书,却内帷不休,以至于在丧礼上出了这种有伤风化的事情。他身为礼部尚书却如此不知礼节,实在不该纵容,应该严惩以正风气。
至于那周清,他隐藏身份参加科试,应该革去他的功名,日后要如何处置安排他,则是圣上与蜀王的家室,他们不敢多加商榷。
那提起周清的言官洋洋洒洒说了一大通,完全没有发现之前还出声附和的同僚们全都已经闭紧了嘴巴,等到他终于从激昂的情绪里回过神来之后,才发现四周已经一片寂静了。
侍立在一旁的方舒宁轻飘飘地扫了他一眼,目光冷寒。只见方舒宁上前一步,轻声反驳道:“大启律上可曾有过不许双性子科试的律法?周清一来不曾违例、二来也确有才学,我却不知赵御史为何想要剥去一个清白士子的功名啊?”
赵姓御史额头上突然泛起了一层冷汗,他怎么忘了,那双性子被方舒宁收为了弟子,而方舒宁一向护短极了,为人又向来不会顾及太多所谓情面……赵御史突然想起来若干年前整个都察院被方舒宁从头上下讥骂嘲讽了个遍,却无力反驳的恐惧,但是话既然已经说了出口,也无法收回,只能硬撑着接着说下去:“可、可与双性子同朝为官,这、这成何体统!”
“成何体统?”方舒宁讥讽一笑,朝着满脸想要看热闹的圣上行了一礼,转身便将手中的玉质笏板打在了赵御史脸上,“我看你才是不知体统!太祖当年特下诏书,朝廷拔擢贤才不拘身家令名、无论男女双子具可当朝为官!这可是体统?!康武大长公主领镇北军镇守边关,亲身征战,乃至战死沙场!这可是体统?!太宗同为双性子,跟从太祖开国立业,开疆扩土!这可是你口中的体统?!”
方舒宁用得力气不小,赵御史脸上很快就高高鼓起了一道淤痕,但是他此时却全然顾不得脸上的疼痛,跪趴在地上瑟瑟发抖道:“臣、臣绝无此意啊!!”
“呵。”方舒宁冷笑一声,视线一一扫过之前在赵御史提起此事时目露赞同的人们,见那些人纷纷躲开他的视线,才重新开口道:“赵御史怕不是读书读得傻了,怎么脑子里总是想着要用前朝的规矩礼法,来束缚当朝的才子士人!”
他这一语落下,整个朝堂一片鸦雀无声,赵御史身子瘫软下来,不敢发出一言。
龙椅上的殷理扫视了一番下面头垂得低低的,不发一言的文武百官,终于开口道:“此事容后再议,今日便就如此吧。”
————
因为那一天为了把戏做全,不露破绽,殷寻在最后的时候下得手确实有些重了,以致于周清确实受了些伤。
虽然伤势不重,加上蜀王府里的妙药,周清不过卧床几日,身子便已经好全了。只是周曦恬当时被周清身上的痕迹下了一跳,认定周清受了重伤,那样的重伤,短短几日肯定是好不全的,因此不许周清不好好养病。殷寻乐得把周清关在屋子里不让他出去,因此也就默认了自己将周清弄得伤重的事情,让周清乖乖卧床休养身体。
今日一下朝,殷寻就到了后院主屋里将朝会上发生的事情全都复述给了周清听。
周清听着殷寻的话,手里的书本渐渐放到了腿上,听得简直入了神,眼神亮晶晶的盯着殷寻看。
“……就是这般了。”殷寻说完,喝了桌上已经凉透了的茶水,看向满脸神往感动的小美人,含笑问道:“清清怎么是这幅表情?”
周清目光微动,那天发生了太多的事情了。他看透了表面上亲近的父母兄姊的真面目,却也遇到了两个过去不甚熟悉,却真心疼爱他的姐姐和老师。或许在外人看来他可怜极了,却那里能够知道他心中的欣悦呢?
要知道他一直渴求的,也不过是这点微末真心罢了。
周清抬头看向殷寻,嘴里问道:“王爷心里到底是如何打算的,那天没有告诉我,今天也该和我说说了吧?”
殷寻却难得有些犹豫,他坐到周清身边,将少年拥入怀里,反问道:“我并不是不想告诉清清,而是不知道你是怎么想得。”
“我?”周清有些疑惑,他动了动身子,让自己在男人怀里靠得更舒服一点,殷寻放松身体,结实的手臂将周清的窄腰牢牢禁锢在怀里。
“清清将来想要过怎样的日子呢?是想要和方翰林一样为官作宦,还是想要做个清闲文士,或者想要清清静静的隐居起来……”殷寻低声说道,却始终都没有将心里原本的打算说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