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语人回到原位后,几个小官员上赶着过来敬酒,他本来与宴席脱节,却因为这场意外的演出,而被他人注意到。皇帝赐予了一个外国人拜见神子的殊荣,这在几个小官看来可不得了,眼前的质子说不准早已获得陛下的宠爱。
小官们陆陆续续过来敬酒,说些奉承的话,一杯杯酒滑下顾语人的咽喉,暗地里又被他用内力从指尖逼出体外。
顾语人身在季国,代表着胤国的门面,不知有多少眼目盯着他的每一个举动。饮酒无妨,与小官联络感情也应该,可醉酒却万万使不得。过的是人家的节日,他人可以肆意妄为,他则得打起十二分的Jing神应对。
觥筹交错间,周边官员的谈话声渐微,一身不该出现于末位的蟒袍威赫住了这一片区域。本来在和顾语人交谈的小官们跪了下来,一双双眼盯着太子季丞德的鞋靴。
顾语人实际没喝多少酒,然而酒劲依旧略微麻痹了他的神经,他没有立即行礼,脑袋里起着太子有何贵干的疑惑。
他拖拖拉拉地敬礼,季丞德以为顾语人受到皇帝的夸赞后,便得意到忘了自己的身份,讽刺道:“顾公子一支剑舞,力压全季国最有名的舞姬的舞蹈,压轴也不过分呀。”
顾语人今天接二连三被侮辱,从席位的安排到如今季丞德的话,无一不在提醒他的身份的尴尬,他想发作,巨大的怒意涌到两片薄唇之间,出来时只轻飘飘一句,“太子的褒奖,语人谨记在心。”
季丞德听他把“谨记”二字咬得用力,知道他不如面上那么云淡风轻。折辱的目的达到后,他衔着笑意,扶起顾语人,将一杯酒放到对方手里,“凭此酒,敬顾公子,敬千秋万世的胤国。”
两杯碰出一声轻响,打破方才凝滞的空气,附近的官员也都凑过来,附和太子的一番话。
顾语人笑道:“同样。”这两字模糊了意思,不知他有否顺着太子的话头。
还有更重要的人物等着与太子共饮,季丞德不再继续和顾语人耗着,吩咐左右莫怠慢这位季国的贵客后,便离开了。
顾语人坐定后,连饮几杯酒。从早至今的怒气被憋成心口的郁闷,喝再多酒也解不了,至多只有膀胱多了点感觉。
小解过后,顾语人身心轻松了一些,他呼出口浊气,一缕白雾混杂进空气里,上升着消散在浩渺长空。他突然不愿回到那拥挤的大殿中,便在皇宫内转悠起来。
走着走着,奉若神对他投来慈悯的目光。顾语人环顾左右,空荡荡的青石板上,百米外的神殿敞着大门。他下意识向无人的地方走,竟走到离大殿两公里远的神殿前。
殿前侍卫巡逻着,顾语人绕开了走。记得神殿后面有条窄窄的过道,可以通往皇城内的园林。园林守卫稀疏,平日遣几个花农轮流当值,正是躲避人群的好去处。皇宫内色彩单调,鲜艳的鹤望兰点缀了来人瞳孔内的颜色,一走入花园,衣襟上便染上淡淡的梅花香。观赏湖的水面浮着将融未融的冰层,冰层把阳光捕捉,使湖面熠熠发光。
顾语人正待走到湖边的小亭中,吹下冷风,平息酒后的躁动,然而突地停下动作。
他的耳畔响起一道清脆的嗓音,“青柠姐,我好难过呀。”
视角的原因,说话人并未露出全貌,单薄的背影透出风中劲竹的刚韧。那人赤着脚,拨弄着湖边的冰块,因那皮肤与冰雪一个程度的白,使人一眼望去容易忽略他脚下的小动作。
顾语人躲在树后,觉着那说话的少年过于熟悉,似乎见过。
被叫做青柠姐的女婢蹲下身子,为少年穿好鞋子,嘴里训斥道:“主子,你是要把自己冻坏吗?”
“冻坏?冻死我得了,反正我只有三个月活头了。我还以为这一年永远不会到的。”
“你……不一定生了孩子就会死的呀。”
少年坐下来,托着腮,根本没把安慰的话听进去,“想我琴棋书画学了许多年,饭也比一般人吃得多,到头来只给人生个孩子就要一命呜呼了。”
顾语人此时才看清少年的长相,远山眉下一对凤眼时时噙着雨雾,衬出与常人的距离感,不是神子又是谁?
神子不好好呆在神殿里,竟和自个一样跑到园林里唉声叹气,顾语人觉着有趣,干起了偷听的勾当。
亭中主仆犹一个抱怨,一个劝解。女婢把一颗饴糖塞进少年的嘴里,道:“别倒苦水了。”
神子嚼着东西,消停了一会,然后接着倾诉:“我真的好难过呀,看那帮人开心的,我更难过了。”
顾语人听了片刻的墙角,也没听明白神子的苦恼,他被酒壮了好奇心,便从Yin暗里走到到亭外,状若无意经过般问道:“真是有缘,区区来花园发散酒气,竟能见神子一面。”
神子嘴里含着糖,腮帮子鼓起一小块,一见人来,反应过度到把饴糖咽了下去,呛咳到了。
女婢忙为他拍背顺气。
顾语人向这对主仆走近了些,等神子顺过气来,才自我介绍道:“在下乃季国顾语人。”
他一说出名姓,神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