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隐突然意识到,也许沈浔并不是他表面上这个恨他讨厌他、要划清界限的样子,他对他是不是还有一点点的余情未了呢?
他转过头去,正好对上沈浔的眼睛。那人的目光好深好深,幽幽的,像藏着一把绿火。
时隐心跳扑通,胸膛深浅起伏。
沈浔,你还想要我,对不对?
地铁来了,哗啦破开空气,风鼓动着衣襟。伴随刺耳警报,地铁门开了,时隐顺了顺头发,说:“我走了。”
沈浔沉闷点头。
时隐转身上去。他指头死死拉着扶手,指尖掐白。在门内对望了一眼,他喉头滑动了一下,只听到自己的呼吸声。
既然我马上要走了,既然你还想要我,那么……
他缓缓张口:“沈浔。”
沈浔被这一声从翻涌的情绪里唤醒,眼睛动了动,轻轻地问了句:“嗯?”
时隐听到自己的声音飘在天上:“你还缺男朋友吗?”
地铁陡然作声,尖锐的警报响起,是要关门了。沈浔睁大了眼睛,愣愣看着门内正对自己笑的时隐:“缺,缺你……”
门关上了,那话只堵在嗓子眼,他没来得及放声传达出去。地铁缓缓移动起来,又逐渐加速,时隐在里面冲他笑,那笑容是他从前没见过的,像白雾里初出的太阳,在shi漉漉的光里晕成一片。
“你等等!”
他冲过去,地铁一晃而过,眼前时隐的面容也晃成了一片虚影,他只来得及敲了一下安全门。
第74章
地铁开走了,时隐开始为自己的行为感到不好意思。幸而这一车都是外国人,没人听懂他们说的什么秘密。
他答应元裴说要回国,这次也是破罐子破摔,一股脑把话全说了,没来得及考虑别的,比如沈浔有没有对象,想不想谈恋爱,他自己要不要回国,以后要怎么办之类的,也没考虑假如对方不喜欢他,这话说出去多么难堪。
可实际上他也不需要考虑这些,因为他靠着车窗看到了,沈浔像个傻子一样冲过来敲门的样子。
他心都提上来了,幸好有安全门,要不然多危险啊。
沈浔让他这一句话震得头脑发晕,一下子惊喜得好像满天烟火同时盛放,砰砰的全是自己的心跳声。
地铁开走了,他才慢慢回过神来,靠在安全门滑下来,蹲着。他垂着头,把帽子往头上一罩,捂脸笑了。他那手一会儿捶着安全门,一会儿敲自己大腿,着了魔一样笑得抽搐。
“笨蛋,你是笨蛋……”
地上啪嗒一下shi了,竟然是两滴眼泪砸下来。
他骂自己好笨,怎么好不容易重逢了还要给人甩脸色;他骂对方好笨,怎么才看出来他还是那么爱他。
原来他们之间所有的担心猜忌都是多余的,表面陌生,只是因为他们把话都憋在心里,又全身紧绷防备,把每一个毛孔都调动起来,披坚执锐,好像要上战场的古罗马战士。
其实他们都怕彼此陌生,都被过去的纠葛和巨大的空白吓坏了,摆出一副浑不在意的样子。但其实,外表再如何改变,骨子里的东西是无法磨灭的,譬如沈浔的少年气,譬如时隐外冷内热的温柔,又比如,他们对彼此深埋骨血的爱意。
就这么简单的一句话,一下子跨越了万里,跨越了七年。也许这才是爱的方式,不是要进退维谷,步步算计,也不是要亏欠自责,牺牲成全,更不需要冠冕堂皇的“为你好”。有时候需要的仅仅是说清楚一句话,就足够支持一个人顶着风雨,穿过千军万马。
我爱你,不是畏畏缩缩,靠言语支撑的那种爱,而是想和你手拉手奔赴沙场,大不了洒着热血一起殉情的那种爱。
这一场误会演了七年,把彼此都打磨得脆弱,心脏仿若薄得透光,他们总算学会了如何去爱。
好在这不像歌里唱的,尽管他们都曾消失在人海,但是经年以后回望,竟然又从人海里一眼挑出了彼此。
沈浔回去的时候活像长小了十岁,走在路上还能蹦起来投个篮。
贺屿发消息问他散伙饭吃的怎么样了,是需要接他去喝个酒,还是需要帮他去开个房。
沈浔说开房大可不必,酒留着下次见嫂子一起喝,因为他们画了逗号,没画句号。
他又给时隐发消息,按着语音又不知道怎么称呼,最后来了句:“亲爱的,你跑得好快。”
说完他给自己rou麻到,呲牙挤眼地恶心一阵,趁着对方没听,赶快撤回来。他清清嗓子,尽量不在大街上表现出嘴角止不住上扬的样子:“那个,你跑得好快。”
时隐跑得好快,就问问他有没有对象就跑了,话也没说清楚。这小混蛋那么多年了还是很Jing,后路给自己留得好好的,要是他答应呢,就顺理成章和好,要是他不答应,那也没什么大不了,就是作为老同学关心一句而已。
沈浔这些年都在刻意回避时隐的名字,还有他曾经对时隐的称呼,对着别人他叫不出口,一想起就是一根细针扎在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