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遇嘴巴被冰得没了知觉,只是微微张开看着他,手里还拿着那根小木棒。
“我说了两天只能吃一个,你今天吃两个了,又拉肚子怎么办?”江莱帮他把嘴巴擦了干净,牵着他的手,“好了,这次我就当没看见,不准再有下次了。”
江莱一直疼他,江遇知道。他擦了擦自己的另一只手,两只手都牢牢抓紧了他,进家门前,旁边的院子里跑出来一个男孩。
那男孩模样Jing致,眉眼都挂着笑,他看见江遇时似乎想跑过去,却在看见江莱后停了脚步,笑着朝他挥了挥小手。
江遇也看见了訾落,他扯了扯江莱的胳膊,在他看过来时,伸手指了指訾落。
江莱摸了摸他的脑袋,说了句去吧。
在微风中,江遇跑向了訾落。
.
百花街的秋意比市里更要浓一些,路边的枯叶都落了,江遇还在幼儿园等人来接,他背着书包在角落里用树枝戳戳画画,再抬头时身边的人走得差不多了,只剩下他一个。
他有些惴惴不安,两只手攥着衣摆,衣服上蹭了些灰。
老师要给徐美音打电话的时候,江遇阻止了她,说,会有人来接他的,就是会晚一些。
老师被他的执着打败,让他回到办公室里,不允许他乱跑。
四岁的江遇踮起脚扒着窗户一直盯着大门口,他一次又一次看时间,已经过去半个小时了。
他坐在角落里,盯着老师给他的梨看了看,突然听见了匆匆跑步声。他猛地站直朝门口看过去,看见了訾落背着书包出现在门口,随后他看见了谢小安。
江莱还没放学,訾落带着谢小安过来把他接回了家。
他在訾落家里吃了晚饭,饭后跑去把梨洗了干净,对訾落说,我们一人一半。
谢小安当时笑着说了句,梨是不能分着吃的。
江遇和訾落哪里懂,他们互相看了一眼对方,只觉得梨的味道很甜。
.
那一年的烟花很绚烂,江遇一直记得。
江莱在鬼门关走了一遭,刚出院没多久,烟花大会在除夕当晚,江遇被他牵着走出了家门,身边围了许许多多的人,这场烟花两个小时都没停下,江遇看见小火种飞上了天空,绽开了各种各样的花。
当他看见一个降落伞图案的烟花时,他激动地拉了拉江莱的手,转头看见了不远处的訾落,烟花散发出的光芒将他的瞳孔照亮,江遇看见他笑着转过了头,伸手朝他挥了挥,大喊道,新年快乐。
他怔愣的看着訾落的笑脸,连烟花都忘记了看。
过年是一家人团聚的日子,江遇这一年收到了江莱的红包,他回到屋里新奇地看着那通红的红包,拆开后看见了两百块钱。
他隐隐约约记得江莱有时候会回来的比较晚,也记得江德志对他的打工表达过不满,江遇猜,这应该就是江莱辛苦打工赚来的钱。
他跑到江莱的屋里,把崭新的两百块折了折,塞进了江莱桌上的存钱罐里。
年味逐渐淡了下去,江莱牵着江遇去了天安湖,那天阳光灿烂,跑道上很多人在散步,人群太多,江遇走丢了。
这一丢就是几个小时,他不敢乱动,哭也不敢哭,怕过路的人看出来会把他拐走。他站在原地茫然地注视着周围,看见了远处阳光下波光粼粼的湖。
这片湖很大,周围没人靠近,他一步步走过去伸着脑袋看湖面中的倒影,捡小石子扔进湖面,看着湖面荡起涟漪,他的模样也不清晰。
他不知道这样玩了多久,只听见一声声呼唤隐隐传来。
这声音带着焦急,一声声在喊他的名字,江遇听出来是江莱的声音,他转身就跑,却在刚上坡时脚一滑,整个人往后仰。
冬日的湖水冰冷刺骨,那一瞬间仿佛进入了比冰窖还要冷的地方,江遇睁不开双眼,使不上力气,没有办法呼吸,一张嘴就是冰凉凉的水顺着咽喉传入胸腔里。
在奄奄一息之际,江遇听见了越来越近的呼喊声,从焦虑变成了恐惧。
“噗通”一声,好像有人跳了下来。
那天过后,醒来的江遇什么都不记得了。
他的记忆全是暂新的,他看见的江德志是凶狠的,看见的徐美音是漠然的,他站在院子里,听见有人在喊他,转过身,看见了訾落是阳光的。
……
江遇在窒息中醒来,他的额头满是汗。
市区的夜里没有百花胡同里的静,时常都会有喇叭声说话声响起,搬家这几个月来,他的睡眠比在百花胡同还要糟糕,几乎每晚都会做噩梦,每晚都在挣扎中惊醒,今晚的他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的,这会儿只觉得喘不过气。
窒息般的疼痛使他大口大口地呼吸着,他揪着胸口那一块的衣服布料,只觉得想念快要冲破了大脑,自从他的记忆完整后,他反反复复做坠入湖里的噩梦,也会反反复复梦见五岁之前的他和訾落。
他和訾落二十二年的记忆终于完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