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鸿倚在门口不放心地看着,莫名其妙地担心。他左思右想,还是带了钥匙关门出去。果不其然,李无波又在一楼开始抽烟。门前风大,打火机总是点不着火,他一而再再而三地尝试,却不知道要背过身拢住火。
于是郑鸿走上前,把李无波往里面拽了拽,伸出手护住打火机。“喏,点吧。”他示意李无波。李无波又打,这回很爽利,火苗“噗”的点着了,他连忙把烟的边缘凑过去燃烧。小小的光源在郑鸿手中亮起,像一个太易碎的梦。李无波咬着烟嘴,认真地吸烟,神情说的上是投入,浓长的眼睫在火光中被镀了一层金塑,此时正亮盈盈地闪烁。
郑鸿陪他抽完这支烟,全身已冻透。他跺跺脚试图回暖,对李无波说:“拜拜。”
“拜拜。”
李无波目送他上楼,又去点一支烟。
郑鸿走上两级台阶,站在原地踌躇片刻,终于还是走回去。
“你……”
李无波侧过脸,夹烟的手因寒冷而颤抖。眼睛像碧粼粼的湖面,一受风吹便递来一封的信,问他如何还不接。郑鸿不由自主后退一步,潜意识里他想逃。
“你为什么还不带我上去。”他说得很直白,又步步紧逼。
“还要我再抽一根烟吗?”
郑鸿这回真的想逃了。
但已经来不及了。
☆、纪念
来不及了。
这个念头在赵邯郸脑子里打转,阻止他第一时间的逃跑冲动。都站到这里了,除了面对其他选择都是错误。
上一次他站在这里是几年前?自从他们被埋进去后南都就成了巨大的坟场,他得逃到天涯海角才能躲避南都吹来的季风。被分解的有机物,石化了的无机物,他们呼吸过的空气穿过高楼广厦的棱角,箭矢般射中生活在另一座城市的赵邯郸,把怪异的幻想填充进他脑海。
他跟他们断了联系,其实他们还在南都。
想象随露水一并蒸发,留下百合淡雅的香气。在这香氛围绕之中,沈宁摘下墨镜,白皙的脸在光下呈现出半透明的色泽,发梢上一些细碎的光点在闪烁,如同积雪山脉表层的浅浅融化。他始终在赵邯郸面前呈现出半融化的状态,随时要被瓦解,伸手去触碰却会化得更快。在最开始的时间,赵邯郸厌恶他坚冰一样冷酷不化的面具,但当沈宁真的卸下防备,他又恐惧水的散失与蒸发。他没有把握。
“我们来了。”沈宁说。
松林轻声应和着他,摇动身躯梳理簌簌的风。
而后是恒久的沉默。
他捧起一束花献给他的母亲,挑了百合最大最洁白的那一束。赵邯郸没有阻止他,因为他的妈妈最喜爱的是玫瑰。沈宁低头在墓前站了一会儿,双手抱在胸前,喃喃同她说了许多话。他说得很轻,近乎是唇语。一个迷茫的小孩渴望他母亲的指引。
赵邯郸忍不住走近他,指尖小心攀住他的手。沈宁予以坚定的回握,掌心里是凉浸浸的汗。
他抚过墓碑上的刻字,他母亲简短的名字。她的丈夫在她附近的墓xue,单独的。他们并不与任何人合葬。
他看着那些墓碑,它们曾经也是活生生的人。可是一旦经过了生与死的节点,他们便不复存在。唯一能够祭奠他们的,只有回忆。
而回忆终将褪色,被人忘却,像从来不曾存在。
压抑已久的情绪冲到最高点,沈宁抿紧嘴唇,眼泪打落在无辜的百合花瓣上。
“阿宁?”
终于……赵邯郸终于回来了。
他没有擦去眼泪,而是就着挂满泪痕的脸颊望向他。美丽是一种资本,辅以充沛的感情更能让人动容。模糊泪光中隐约有他的轮廓,但糟糕的视力无论如何也无法使他看清赵邯郸的表情,或许他有所动容,或许他无动于衷。沈宁闭上眼,感到新的眼泪滑过面颊再次下坠,皮肤上一瞬的温热,随后被北风吹冷。
“你也太容易哭了。”赵邯郸说。
他伸出左手替沈宁抹泪,另一只手依然紧握。他的指纹透过泪水印在沈宁脸上,一压便是一道水痕。左右无人的空地,老鼠也钻出洞去享受清澈的早晨。沈宁抓紧他的手,力道一分一寸地加重,赵邯郸像只软体动物似的放弃了骨骼,任他将手指纠缠在一起。
“好啦。”
赵邯郸侧过头,蓝汪汪的天空没有边际,也没有飞鸟经过。他保持等待,等待沈宁收敛泪水,让耐心通过血ye流向心房。实话说,这个场合挺好,很适合摊牌或是收尾,电视里那些警匪片不总这么演。在沉默的墓碑前,在逝者的目光所及之地,说谎变得困难。他尝到一点甜意,来自于谎言的余味。它糖衣般消失在舌尖。
“他们会希望我们好好生活的。”
在清朗的天气说出充满希望的话,连赵邯郸自己都有些被打动了。
但沈宁说:“死人是不会有希望的。”
赵邯郸朝远方看了会儿,脸上没什么表情,仿佛在发呆。他老是不专心,听人说话也半心半意,渺渺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