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上了内书堂,汪直的睡眠忽然变得特别好。不光是因为每天上下学增加了很多运动量,也是因为上课内容太催眠。
汪直询问了一个读到第三年师兄,才知道老师教学就是按照这些课本轮着教,大约一年多转满一轮。《百家姓》已经是这位师兄第三次学了,还有来得更早的师兄都学第四轮了,而跟汪直他们同时入学的小宦官里有的连字都还认不了多少,翻着书几乎是睁眼瞎。这样的学生们就在同一个课堂上上课。看起来这样的教学纯粹是形式主义啊!
真来读书了汪直才发现,内书堂的教学制度非常滴稀松二五眼。学生有那么多,年龄上下相差九岁,而且有的已经就读三年,有的像他们一样刚入学,可这些学生竟然全都集中在一起读书,连个年级都不分。
这里的课堂上只有老师一个人是坐着的(跟现代课堂正好相反),而且只有老师坐在书堂的屋檐之下,学生们别说没有书桌、需要站着,还连头顶一块瓦片都没——近四百个学生,是挤挤挨挨站在院子里听课的,跟现代站在操场上听校长训话差不多,遇见大太阳天气要晒着,遇见小雨小雪天气要淋着,遇见刮风天气要吹着,只有雨雪太大了才可以暂时停课。
上内书堂的宦官年龄在九到十四岁之间,年纪稍大的戴乌纱三山帽,年纪小的梳发髻,人数有近四百个。近四百人都穿一样的袍子,进了书堂便会见到一大片石青色,谁跟谁都差不多,想在其中找出个熟人都不容易。
站在课堂上听一会儿这样慢悠悠的声音,他就开始犯困,困得昏天黑地,别说听课,简直坚持站着都困难,总会磕着头想栽倒。在入学近一个月的时候,他真有一回栽倒了,李质想拉他没来得及,他就扑到了前面一个小宦官身上,把人家给压了个马趴,一时间课堂上哄堂大笑。
汪直是史上年纪最小的太监,还
第79章 小汪老师 自从上了内书堂,汪直的睡眠……
这就难免苦了上学的小宦官们。每日天不亮就起床,匆匆吃几口早点就起身往内书堂赶,穿过宫里夹道的时候还不许跑,那样是失仪,只能快步地走。汪直和李质住在乾清宫还算好的,那些从西廊下家、甚至是住在宫城之外赶过来的学生路途更远,相当于每天早晨来个一公里竞走,大冬天到了内书堂也是个个头顶冒汗。
这是上学?军训也不过如此!那些字都认识不多的小宦官在这样条件下还能学得会什么?
汪直听说过,宣宗时开始设立内书堂教内宦读书,对此外廷一直是有着反对声音的,宦官们学好了文化,不就跟他们抢权力了吗?大概正因如此,内书堂教书才教得这么吊儿郎当。文官们或许巴不得他们啥都学不会呢。
汪直在笑声中爬起身,还一片茫然:我是谁?我在哪儿?
若非汪直在内阁听过毛弘、商辂他们几位老大人说话,他会以为文官们全都是这样拖长了声音慢慢说话的。
一共五个老师,每个人一连授课五天,轮流上课,五个人都是一模一样的腔调,拖长了声音,慢条斯理地读,慢条斯理地讲解意思,最后慢条斯理地收尾总结,连偶尔提问,都一样是慢条斯理的,就像随时都在深情朗诵。
汪直最初听见“学长”这个称呼,还觉得很出戏。书堂里有六位学长,是老师选出来的六个年纪较大、学问也教好的学生,相当于班干部,平时帮着监督学生的规矩,管理秩序。
他们提前领到了课本,是《内令》、《百家姓》、《千字文》、《孝经》、《大学》、《中庸》、《论语》、《孟子》、《千家诗》、《神童诗》等一大摞,刚开学从《百家姓》开始学。
真来上了学,汪直好后悔听了李质的怂恿去求皇帝,他们在乾清宫当差多清闲呐,没事儿跑这儿军训来了!
教课的老师铁青着脸叱骂他有辱师长,要叫他去孔子像前罚跪——内书堂刚进门的门厅正面挂着一幅孔子像,很多受罚的学生会去那儿对着画像罚跪。还是学长们纷纷替他求情说好话,老师才放过了他,改为罚他抄书十遍。
而且更神奇的是,一说起古代书堂,现代人想象出的画面应该是学生们席地跪坐,每人一个矮矮的书桌,摇头晃脑地那样读书对吧?内书堂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穿着这颜色的外袍,腰间挂着牙牌,垂着一尺多长的大红长穗子,一走路摇摇曳曳,其实很好看。汪直觉得这一身校服比前世从小学到大学的校服都漂亮。
内书堂每年入秋时分招收新生,汪直和李质就在成化九年的初秋正式入学。
汪直好佩服师父和覃昌那些学问好的前辈们,在这样的书堂也能学到那种水平,恐怕百分之九十靠自己了吧?
内书堂的统一校服为青贴里,就是低品级的宦官那身标配制服,汪直终于可以如愿以偿把扎眼的蟒袍收起来,每天只穿青贴里装低调。那种青其实是石青,就是有点偏灰色的深蓝,颜色非常素,汪直总会联想到民国时的长衫。
他真心怀疑那些老师们是故意不好好教课,明明有不那么催眠的上课方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