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下已是夜半子时,秦彧星夜入宫。
今个儿除夕夜, 皇帝不知怎的,硬是强撑着去了御书房。人刚到御书房不一会儿, 就昏死了过去,御医赶到后,用银针刺醒皇帝, 才算吊着他一口气, 皇帝一有意识,当即就传旨召了秦彧入宫。
“陛下身子如何了?今日为何会到御书房来?”秦彧走进御书房内,往暂时安置皇帝的卧榻便而去,边解下身上狐裘, 打落衣上雪花,边开口问道。
一旁候着的皇帝贴身内侍,回禀道:“回殿下,陛下身子已近强弓之末,御医交代说是,日后吊着性命,只能呆在一处,不可再行挪动。今日陛下来此,是来拿玉玺写遗诏的。”
这内侍是皇帝的随身内侍,跟了他数十年,他的行径其实也能透出皇帝的意思。他唤秦彧殿下,足可以见皇帝的预备和盘算。至于他对秦彧提及的玉玺和遗诏,便是不明说,旁人也不难猜到,皇帝想留的遗诏内容是什么。
秦彧听了这内侍的话,面上情绪并无波动,只是淡声交代了句:“将御书房好生收拾一番,日后便将陛下安置在此处。”
皇帝听的这话方才知晓秦彧到了,他睁开浑浊的眼睛,强撑着要起身,一旁候着的太医慌忙拦下,又叮嘱到:“陛下,您身子不适,需得静养,有事吩咐宫人便是。”
皇帝摇了摇头,咽了咽喉咙,喊到:“彧儿,过来,到朕跟前来。”
秦彧闻言抿唇上前,待他走到自己跟前,皇帝抬着手攥着他胳膊,哑声道:“御书房暗格中藏着玉玺和一折承平十七年上元节的起居注,你去拿过来。”
话落,秦彧起身按皇帝的话去取那两样东西。
皇帝瞧着他起身,又吩咐宫人太医道:“你们都先退下。”
宫人和太医领了吩咐离开,秦彧从暗格处取了东西回到皇帝榻前。
皇帝眼见他在自己榻前,瞧着那像极了自己年轻时的眉眼,哑声道:“彧儿,你打开起居注瞧一瞧。”
起居注,详细记载皇帝一日所行所言,用作日后编撰史书。
大周朝,修史时皇帝的起居注是一朝史书极为重要的材料,这起居注记录君王每日言行,详细记载,不会有分毫偏差,自来帝王若是不想自己某些行径为后世知晓诟病,便会私自藏下或是毁掉某一部分起居注。
秦彧依皇帝所言打开起居注,已经泛黄的纸页上写着:
“承平十七年,上元夜,帝至东宫,携太子妃入寝宫,后紧闭宫门,次日始放太子妃归。”
第37章
“承平十七……
“承平十七年, 上元夜,帝至东宫,携太子妃入寝宫, 后紧闭宫门, 次日始放太子妃归。”
秦彧唇齿开合,无意识呢喃出纸页上泛黄的字眼, 墨迹随着时间的流逝已然晕染开来,但并不影响人眼辨别出这纸页上所写之语。
起居注的折子从秦彧手中跌落,他呆愣抬首,忘进床榻上的皇帝眼中。
“彧儿, 朕本不欲让你知晓此事,皇家隐晦之事,原该随着朕的崩逝埋于黄土,可朕近日来, 每每思及此事, 心中都郁郁难言。”皇帝声音苍老无力道。
他说着话的气息苍老无力,可听在秦彧耳中却如千钧重物强压心头。
十三岁那年, 秦彧知晓自己并非养大他的父母亲生,也是如遭雷劈, 世界崩塌,可那时,文陵太子的人出现在他跟前, 连带着秦夫人也同他说, 他是文陵太子与太子妃独子,肩负东宫一脉和他外祖一族昭雪的指望,他们同他说,他父亲文陵太子温和良善是个最是君子端方之人, 也说他的母亲出身世家大族,是族中幼女,生得貌美无双,自小娇生惯养,与文陵太子一见钟情,故此嫁东宫为太子妃。
因此纵然那时他因自己并非父母亲生备受打击,却也一直凭着那股子为父母外祖一族沉冤昭雪的执念走到今日,这十年来兵戈杀伐朝廷争斗,秦彧心中一直念着他的父母外祖,念着他以为的含冤而亡的亲人,可如今,皇帝却将一个残忍至此的真相铺在他面前。
秦彧不想信:“文陵太子与太子妃卷鲽情深,东宫连妾侍也无,太子妃椒房独宠,有了身孕再正常不过。不过一夜罢了,便是起居注为真,您又何以确定我的身份?”
他说这话时紧攥掌心,可眉眼间那股子狂傲的劲儿,却是半点不减。
皇帝瞧着他眉眼,突然虚弱的笑了笑。
这样的狂傲,这样的血性,这样像极了他少年时的眉眼容貌,活脱脱就是弱冠之年的皇帝翻版。如何会是文陵那样性子温和寡淡的人的儿子?
何况,
皇帝掩唇咳了咳,接着道:“文陵太子不能生育。朕当初轻易杀他,既有以为他谋逆的缘故,也有知晓他不能生育之故,皇朝不可能有一个无子的皇帝,便是储君也不能因无子受人诟病,朕不能将他的毛病公之于众,只能寻些旁的由头夺了他的名位,这才在得知他谋逆时动了手。”
不能生育?真么可能!
秦彧不敢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