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筹备商会的过程中,她慢慢意识到,自己这些超越时代的野心,若没有义兴的庞大资源和关系网作支撑,单凭博雅自身,做不出来这般气候。
其实复盘想想,义兴商会的全部资产——除了蒸汽轮船她出钱,但她也得到了产权,并且这成本完全可以收回——其余的场地、人员、统筹、宣传,都由苏敏官揽过。第一批加盟会员,半数来自“同乡会”网络,来自义兴过去一点一滴的积累。
她当初那个“生个娃跟他姓”的比喻其实不恰当。如果硬要类比,这娃其实大部分是苏敏官生的。
除去那艘轮船,她只是贡献了最初的想法和策划,算是个“技术入股”。
而苏老板出钱出力,属于带资进组,又包揽了许多脏活累活。他想要的补偿,不过是“义兴”的虚名而已。
她再捂着不给,那是双输。
筹备商会的这些日子,林玉婵学到不少东西,再回头看自己那青涩的企划,漏洞一大把,若无义兴的资源协助,就算能搞起点水花,那也多半只是一道水花而已,能维持多久,是个问题。
《国富论》中不是说了,不能盲目追求做“多面手”,要善于合作,发挥各自的比较优势,扬长避短,才能实现利益最大化。
在纠正了自己的思维局限性以后,林玉婵也不扭捏,立刻决定单方面和好。
商会挂牌,外面还在舞狮放鞭炮,她悄悄把苏老板请进后堂,打算道个谢。
“其实……其实我觉得……这么多天下来……咱们合作得也挺好……”
东拉西扯半天,苏敏官还沉浸在冷战思维里,板着脸,不买账。
“林姑娘,白纸黑字的约都签了,你再软磨硬泡也没用,我是不会……”
话说一半,林玉婵懒得跟他掰扯,又不想一字字跟他分析自己的错误,干脆直接把他按墙上了。
苏敏官猝不及防,一开始没弄明白她的意思,配合得不甚佳,她踮脚够不着,以至于有点暴力。苏敏官唇边又是细细的一痛,发现这姑娘从第一次以来就没长进。
还说要道谢。这是道谢吗?这是整他!
分明是报他那“在商言商”的仇!
等他醒悟过来,下唇已多了一排小齿印。他无奈地笑起来,低头接受蹂`躏,还悄悄往下出溜两寸,让她亲得方便。
……
苏敏官舔舐嘴唇,捧着那张让他又爱又恨的小脸,欣赏她过分乖巧的神色,心满意足,却故意说:“我不信。你心里肯定还是在骂我。”
林玉婵冷笑。得便宜卖乖。
他既然主动找骂,她也不客气,吹毛求疵地指出:“你明知合约是公平的,也不解释,让我自己白生气,摆明了看我笑话。”
“很多事要等做了才知道。咱们这合约前无古人,公平与否,我也是凭感觉,列不出具体金额数字。”苏敏官无奈道:“我就算解释,你定然也只当我是巧言令色,给我白眼。”
“把我想那么死心眼,我才不会。”
“不是死心眼,是真性情。”他眼中带笑,“你肯将你的顾虑明明白白的亮给我,好过那些真真假假、虚虚实实,只知道在别人身上占便宜的滑头。”
林玉婵:“哟,在说你自己呀?”
“天地良心,现在谁占谁便宜?”
她捶一下他胸口,侧耳听着外面的喧哗客套之声。
“说实话,我没想到第一波加盟会员能有这么多。”她说,“这里头有多少是顾着你的面子来的?要是商会还叫博雅,今儿这大堂得空一半。”
苏敏官这才确信她心里不记恨了,笑着提醒她:“面子价值有限。同乡们只答应先交半年加盟费。在那之后,怎么留住他们,全看你本事。”
林玉婵说没问题。今日的人流量已经是超出预期,她干劲十足。
在金钱的诱惑下,别说让商会姓义兴,就是让她也跟着改姓,她也会慎重考虑一下。
“苏太太。”外面忽然有人叫,“苏太太,你在哪?外面等你去说两句。”
林玉婵:“……”
忘了,在金钱的诱惑下,她这姓已经改了……
苏敏官眸子弯弯,露着笑意。
“戏台已经搭好了。苏太太,剩下看你的了。”
说话间,林玉婵迅速对镜整理头发,推门快步而出。
“来了!”
苏敏官的野心也有限度。义兴商会首任理事长的职务他不敢擅专,让给了林玉婵。
毕竟,没有她的灵光一闪和辛苦筹谋,这商会也不会拔地而起。
不过这样一来,林玉婵需要正式在公众面前露脸。若是还叫“林姑娘”,第二天估计就得有媒人堵门。
此外还会有道义上的谴责:她爹她族人在哪?赶紧把这不务正业的大姑娘嫁出去!
所以权衡之下,还是继续沿用身份证件上的寡妇身份——尽管时间久远,如今已经没人管她戴不戴孝——以示自己曾经“有主”,如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