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玉婵不客气,等苏敏官走了,在他的凳子上一坐,拿出自己的笔记本,把方才从史密斯那里套的情报简略记了下。
好像还听到史密斯在头等舱走廊里大声跟船工说话,打听“一个穿男衫的中国姑娘”到底哪去了,怎么到处都找不见。
她哼着小曲,在小书架上找书。
惊喜发现,当初她在一堆旧书里找到的《国富论》,已经被苏敏官读了开头几章,标出些不认识的词。
她也带了自己的书。英法对照的两本《基督山伯爵》,已经啃到了男主越狱的剧情。她也已经总结出了一些法文的语法规律,还有少量常用的寒暄用语。
不过,虽然剧情Jing彩勾人,拉丁字母看多了依旧眼晕。她读着读着,不觉犯困,锁上门,脱了外衣,窄床上美美睡了个午觉。
--------------------------------------
醒来后,船舱里仍旧是同样节奏的水波声,同样节奏的轮机运作声,同样节奏的摇晃吱呀声,显得单调而有力。
外头的嘈杂人声渐渐褪去。其他旅客们也逐渐失去了坐汽船的新鲜感,进入旅途无聊状态。
林玉婵披衣服,拨闩开门,一惊。
“呀。”
苏敏官立在门边,百无聊赖地打响指。
她迅速红脸,小声问:“等了多久?”
他佯怒,白她一眼,进舱关门。
“懒猫。睡个没完。”
她躺平任嘲,赶紧将那窄床上的床单拉拉平,被子枕头摆整齐。
然后殷勤作态,“请。”
苏敏官在船上视察了一圈工作,填了一叠即将使用的报关文件表格,又跟几个相识的友商乘客寒暄聊天,甚至跟唐廷枢谈妥了下一年的免税`票——这姑娘还在睡!
真是来借机休假的!
他做出一副委屈的面孔,脱下外套,顺势躺床上。
“我歇会。你去外面玩。”
船上几十个他的手下,不担心她的安全问题。只怕她晕船。
他说毕,翻了个身,忽然意识到什么,眸子一沉。
床褥被子都还是温的,枕头上残着淡淡皂香。
就在一分钟之前,一个小姑娘还美美的躺在上面,宁静的睫毛盖着眼,被子拥到下巴尖。
她今早还洗了头发。
这个画面一闪,他全身微热。
他这算什么,金屋藏娇?
“给我带上门。”他闷闷地说。
林玉婵“嗯”一声,刚要走,又忽然犯坏,悄悄走到床边,弯腰,鼻尖轻轻蹭上他脸蛋。
苏敏官呼吸加速,眉梢微微一挑,耳珠热起来,忍住不动。
“对了,”她轻声说,“三等舱小妹可不可以求个特惠待遇,今天借你的盥洗间呀?”
三等舱的状况比她想的要糟。全是朴素的大老爷们,下层统舱的盥洗间时时排大队,纵然有人定时清理,也不免有味道,而且那门还关不严。她一个姑娘家哪敢跟着挤。
若是林玉婵走正规流程买票,义兴的人是绝对不会卖她三等舱的。
但黄牛只为赚钱,这种事肯定不会事先提醒她,甚至还鼓励她,说义兴的三等舱比别家还舒服,宽敞!
林玉婵上了贼船下不去,她再要强好面子,这时也没法再矫情,只能厚着脸皮求人。
苏敏官闭着眼,嘴角微微一翘,拖长声音说:
“头等舱三号房是富商太太,五号六号是候补知县一家人,自己敲门借去。”
“哦。”
林玉婵郁闷地答应,起身离开。
蓦地手腕一紧,被他大力一拉。
她“呀”的一声,直接跌他怀里,慌慌张张往外爬。
苏敏官收紧手臂肌rou,轻轻一箍,依旧闭着眼,凭感觉,把那小脑袋拢到自己跟前,翘个二郎腿,姿态十足的恶少。
逗她一句,还当真了。
床铺窄小,她半个身子悬在外面,不敢再挣,软软的声音哀求:“放开。要滑下去了……”
他才不会放呢。低低笑了一阵,胸腔带着她的脸蛋震。
“想用我的也可以,”他轻声贴着她脸蛋说,“要收费。”
手一松,怀里的人连滚带爬地落到地上,依旧噘着嘴,问:“多少?”
苏敏官:“你付不起。要给我打工抵债。”
林玉婵用眼神抽打他一万遍,心平气和道:“你说。”
“蒸汽轮机的Cao作手册,我还有多处不懂,请了个西洋工程师译了,文法不通,白花钱。”他说,“阿妹,有空帮我看看。”
林玉婵乐了。《基督山伯爵》读腻了,正好换换口味,打发旅途无聊。
她点头答应。
苏敏官立刻说:“钥匙在左边第一个抽屉。多谢。”
他闭上眼。
却听不到关门声。睁眼一看,林玉婵依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