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地彩漆水桶中,贺执扬起眉,忽然兴致升起,想要把葡萄皮剥下来看看。
也许不应该叫他小鸭子,可他也不像小鸭子长大以后的白天鹅。
贺执读书有限,也没养过别的小动物,一时间竟然想不出来更加合适的称呼。
但王八蛋肚子里永远有一箩筐垃圾词汇。
林宵白小心翼翼凑上前来,就听见他执哥站在墙边,仰头叫了墙上的少年一声:“小结巴。”
他张开了双臂。
“跳吧,要是我接不住你,大不了断上几天腿。”
林宵白原地绊了自己一个大马趴。
也不怪他,毕竟他不知道前情摘要。
七小时十三分以前,他们两个也是这么一个一高一低的视角,只不过懒洋洋倚在高处的那个换成了贺执。
他很无聊,难得想管次闲事,而且由于名声在外,那只碍眼的瓜鸭子立刻就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这都没什么好说的,直到他瞧见那只角落里的小鸭子起身理了理衣服,提着自己的两件行囊悠然转身,招呼也不打一声便想无声无息地消失。
今年度第一次见义勇为,施救的对象却并不认识知恩图报四个大字如何书写。
连他都会写。
“喂。”
贺执没有礼貌地叫住了他,意外地并不怎么生气。
“你不会说谢谢吗?”
逃跑失败,许啄一点被抓包的羞怯也没有,回过头顺着他道了一句“谢谢”。
真乖,真让人生气。
他看起来并不想和自己过多地打交道,若是平日里,贺执早就甩脸色走了,但偏偏今天,那破打火机燎得他一腔闷火,让这混蛋固执得有些幼稚了。
“那你还会说些别的话吗?”
其实刚刚就算没有他,那哆嗦着腿的东西也未必有胆子把刀掏出来,但偏偏贺执出了声,吓了人,这会儿还非要站在道德的制高点咄咄逼人。
阳台下,小街上,阳光底。许啄似是被灼目烈日撩了眼,蝉薄眼皮微微垂下。
不知怎么的,贺执觉得小鸭子似乎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但还是很耐心地告诉他:“有点难,我是结巴。”
“……”
七个半小时后,自己从墙上跳下来的许啄再次软绵绵地垂下了目光。
又装可怜了。
贺执觉得好有意思。
他微微弯下腰,侧着脸,瞧见了许啄敛目时落下长长Yin影的睫毛。
少年语气含笑:“那你是关关且鸟吗?”
许啄:“……”
第4章 关关且鸟(4)
贺执有张好皮囊。
他在燕城混混界名头从来都不算小,这几年是用拳头一拳一拳打出来的,但早些年,却是因为他的身世。
贺执的妈妈,是燕城这许多年来唯一一个涉黑的女老大,亲爸未知,传说是个已经被枪毙的杀人犯。好坎坷的身世,但更坎坷的还发生在他十五岁。
出狱的前一天,贺女士在牢房里自杀了,贺执第二天去看守所大门口接她,接回家了一具尸体,而他连她用一条皮带勒死自己的理由都不知道。
从那以后,贺执再也没有去过学校。
贺女士长得很漂亮,燕城名花。
小的时候,林宵白每次见着他执哥的妈妈,都会悄悄在心里背诗。
其静若何,松生空谷。
其艳若何,霞映澄塘。
其神若何,月射寒江。
这诗是他老爹天天跟家对着贺女士照片念叨的,林宵白不敢念出声,怕暴露老爹贼心后他和自己分别被贺阿姨和执哥揍死。
贺执长得和贺女士非常像,且并无女气,尤显难得。
林宵白总觉得,贺执每次打架的时候喜欢戴口罩,就是为了藏住他那张脸——他执哥多骄傲一个人啊,怎么可能允许别人因为看呆了自己慢了招式。
林宵白此刻觉得,小白脸大约也是被他执哥的好皮囊迷了眼。
不然怎么可能跟着他们回了青南路。
青南路不是条路,是贺女士留给儿子的不动产——信雅中学后门老城区里的一栋二层小楼。
挺破的,没什么装修,但挨不住地段好,这几年燕城旧改大拆大建,一旦拆到这附近,凭空就是几百万砸到脑袋上。
那年贺女士刚入狱不久,后脚就有人抄着家伙来抢房子,当时贺执只有十四岁,手里拿了根钢管,拖在地上一路耸耳声响,最后站定在以前每次见面都笑眯眯叫他“小执啊”的叔叔们面前,少年歪着脑袋,勾起唇角,不以为意地说:“打死我,就给你。”
他还穿着校服,是听到消息刚从学校翘课出来的。
自然是没人敢打死他的,毕竟当时贺妗还活着,不至于做到这步。
后来贺妗死了,那些人又跃跃欲试起来,但贺执一个人去找了他们,也不知道说了什么,从那以后几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