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人还在,哪有主家夫妻俩先闹生分的?”
林绍琼将目光从画于杯壁的水芙蓉上挪开,跟着抿笑,就着海棠花的手吃下半杯,又自斟一杯,仰脖子灌下,只道是昨夜宿醉未醒,一时晃了神儿。
坐在上首的是刑部侍郎孟建中。
东宫舞弊案,归属刑部处置,孟建中正是这次的经手,从案情调查到卷宗归纳,都由他做主承办。
只需他手下松松几笔,就决定了谁能活,谁要死。
孟建中,祖籍邵武,跟林绍琼自幼相识。
拿眼眯了林绍琼手中之物一眼,他左右拦着两位花娘,嬉笑着各咗一口。
飘飘然几欲登仙,晃了三下脑袋,孟建中才醉醺醺道:“阿琼你这失神儿的毛病,这么多年了竟还未改过。”
林绍琼见不得别人用荷花纹饰的东西,或要或买,恨不得天下的荷花都归他一人所有才成,熟悉的人都知道他这毛病。
邵武林府,为此专门造了一座荷花池,接天莲叶,雨后更是Jing致绝lun。
可惜林府的荷花池不给人瞧,他也只是路过,远昭昭窥过一眼,清晨的水雾笼在莲池之上,朱漆水榭,汉白玉砌成的石桥曲折蜿蜒,绿的叶托起嫣红的荷花苞,在潕气中若隐若现。
后来,孟建中曾好奇跟人打探,听说,林绍琼心里住的那位佳人,闺名小荷花。
不出所料,林绍琼故作不经意,把那刻着佳人的杯子递与一旁伺候的奴仆,端着笑意,继续坐下推杯换盏
其余人等,多是此次舞弊家眷请来的陪客,他们借林家的牵线才得以搭上刑部的经办官,自然只捡恭维话说。
林绍琼被酒气催的额角发痛,捏着眉心,端了杯清茶朝窗外望。
“啪——”
Jing瓷杯子从他手中滑落,磕在桌上,杯口原地转了两圈,发出轱辘的声响,复滚落在地,摔得稀碎成沫。
滚烫的茶水在他面前泼成一片,汇成小溪,顺着桌布滴在他的膝头,柳绿的毛尖儿簇簇分布,升起缕缕热气。
林绍琼眼睛直愣愣的盯着前面,似是撞见了什么,眸色深邃的想要藏起那丝惊慌。
众人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窗外绿茵成片,风吹着竹叶发出飒飒的声音。
在竹林前,阳光照得见的地方,站着一个明媚小姑娘,金珠富贵,一看便知是Jing心呵护出来的‘小娇花’,身后七八个奴仆跟着,个个规矩有礼,低着头不敢唐突。
瞧林绍琼此般模样,孟建中心里豁然明朗,窗外这位,恐怕就是那位传闻中的小荷花了。
林绍琼不发一言,旁人也不好贸然开口,空气霎时定住,连飘飘然的酒气都凝绝暂歇。
海棠花稍有迟疑,马上回过味来,低下头,神色紧张,拿帕子要去清理林绍琼腿上的热水。
窗外的小姑娘莞尔轻笑,低垂着眉眼,拿手中柳条掩面,温顺细语:“大哥哥这儿有客人,是我冒失了。”
那双原是清亮的眸子染上郁色,眼睑颤抖了两下,丢下惆怅的眼神,带着奴仆,消失在竹林深处。
林绍琼眼底添上一抹晦涩,眉间笼起Yin云,面上里凭添七分愧色,双手攥拳握的生紧,抿起略显苍白的薄唇,垂首不语。
出了清辉阁,清荷以掌遮目,望了望湛蓝天色,藏好面上闪过的喜悦,扬手,把那柳枝塞在竹叶苍翠之间。
林绍琼到芙蓉苑找她的时候,清荷正在自己和自己下棋,左黑右白,星罗云布的摆了一盘。
明瓦槛窗,她身后的台子上摆着一盆小朵茉莉,从外面吹进微凉的风,淡淡的香味从她的方向而来,扑进他的口鼻,香甜中带着微愠的苦涩。
两个小丫鬟分列旁侧,拿团扇打风,吹得她挽着的披帛沾衣贴身。
“入秋天凉,这么的吹风,是要生病的。”林绍琼赔着笑意,撩起衣摆坐在她对面。
挥挥手,让打扇的丫鬟退下,自己则把白子棋罐拿在跟前,端了一眼当前局势,执棋落子。
屋子里静的让人发慌,只有旗子敲在棋盘上的笃笃声,你来我往,逐渐的加急了速度。
清荷扣下最后一字,默了一瞬,淡淡道:“大哥哥,你输了。”
棋盘上,黑子以绝对的优势占了上风,白子堪堪,如被扼住咽喉的囚虎,虽极尽利爪,却总在关键时刻被牵制要害。
林绍琼涩然,茉莉花果然是清苦,这局棋,他在落子的刹那,就注定了要输。
他长了好几次嘴,想要开口解释,又不知该以什么理由说起。
可若不对她讲清楚,任那道误会在他们二人见隔阂着,他心里怎么也不踏实。
似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林绍琼才喑哑着嗓子,低低说道:“那花娘不过是逢场作戏,只是吃酒,不曾有别的。”
清荷笑着把玩着手里的两枚黑子,放肆的盯着他脸上的窘迫,待林绍琼抬眸不语,才道:“小时候我就喜欢大哥哥。”
林绍琼被她这么没头脑的一句击的喜笑颜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