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遍《女则》抄完,便又已经过去了好几个月。盈盈在安仁殿的寂寥中,独自琢磨着这日与夜的长度。她面容平淡,把一切心愁都倾注于笔端,但凄楚和思念却是那般的深刻。
这仿佛是她人生的一段悔过,或者是回眸。她可以看见过去的自己,现在的自己,也看到未来的自己那可能的样子。
她当然在想念,无法忍住的想念。那个人,那个离她切近,却又十分遥远的人,那个从少年走来,却越来越不熟悉,越来越充满畏惧的人,当然是也充满了怜惜和无奈的人。
她以为,降位和禁闭不过是不得已而为,也是为他而为。所有的苦难都将会过去,等她离开这里的时候,等候她的将如同当年离开齐王府时候也应充满希冀的一样。但她始终无法预期这一切,无法预期未来还将有什么事情发生。
她只知道,无论如何,自己无法对世民有任何怨怪,她宁愿理解,不是宁愿,而是心甘情愿。但她所不知道的未来也许还有些什么要降临在她头上。她叮嘱自己,要勇敢,要坚强。她对世民的爱,有些是要靠粉身碎骨来完成的。
她被释出安仁殿之后。世民有好些日子没有来看她。她也不好意思去求见。终有一日,她来到太极殿中。她久未面君,行的是大礼。世民打量着盈盈,清瘦而有些憔悴的面庞,清素的打扮,倒是那只白色的珠簪更加醒目。
是自己让她如此的。他当然知道。心中即使疼惜,却仍然面容镇静,这是君王的心境。
他唤盈盈起身。盈盈便站在堂下,不知道该如何向世民开口说话,这是她从没有过的。
“抄录《女则》,心可静下了么”。世民倒是先向她说话了,打破了尴尬。
盈盈轻声回话,“臣妾静心抄录,已尽洗铅华,不同于昨日。”
“过去的事都过去了”
“谢陛下。陛下近日可好么”,盈盈问道。
“朕知道你挂念朕,一切都好。”
“臣妾愿陛下龙体安康。”
“朕能感觉到,谢谢你。”两个人客气一番。
盈盈已是眼中含泪,她说着这冠冕客套的话,一字不差,实在心痛。她多么渴望得到世民的安慰和拥抱,说一声动情的话——我错怪你了,是我让你受苦了……或者是讲明真相的话——是你保护了承乾,我是不得已才如此委屈你的……或者是甜蜜的话——我想念你,我一直在惦记着你……等等。
但没有,世民平淡清朗的目光,仿佛已经抚平一切伤痕,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她仍然是世民的妃妾,她入得殿来,是侍奉君王的,而并非获得安慰,获得疼惜,获得致歉和关爱。
“臣妾告退”,她走出来。世民的眉头微微皱起,半露不露那种深切的挽留,能看出来,他也有些怕见到这一幕。于是赶快埋首于政务之中才可以稍稍忘怀。
叶子这些日子,自然与盈盈一同禁闭宫内,她原本担心得很,生怕陛下查出些什么,那她便肯定难逃罪责。
如今时过境迁,她竟然无事,不禁感到意外,但却被愧疚感深深地折磨着。若盈盈苦恼,痛苦,自己能够安慰她,去尽些心力,自己也能好受些。但眼见盈盈日日抄写《女则》,平心静气,她倒有些魂不守舍,总是避着盈盈的目光。
盈盈问道,“叶子,你最近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
“没……没有……”
“你最近好像有什么心事?”
“我……”
“你不妨说说?”
“没有,只是看充媛心中难过,也很替你担心呢”盈盈笑了,“我没事,你看我不是每日都好好的么,抄写《女则》,这字也练得更好了。”
“充媛,你怨不怨太子?”
盈盈看着四下无人,便也想和叶子聊聊,说道,“我不怨。他还是个孩子。再说,他也不容易。”
“可是明明就是他的错……”盈盈瞪了她一眼,有些警告的意味,一字一句的说,“叶子,这件事陛下已经有了定论,说是我的错,便是我的错……你明白吗?”
“奴婢当然明白,可这也……太……”
“叶子,你什么都好,但在这宫里,你要多多懂得理解他人。有些话不能多说多问,知道吗?”
“娘娘,你也不怨陛下吗?”
盈盈看了她一眼,“刚说过你,你怎么还问?”
“我就是不懂,也没有娘娘那么心宽大度,所以才想问问清楚。”盈盈看着她那懵懂而真诚的脸,接着说道:
“我不怨。其实在这件事里,最受伤的就是陛下了。我若再怨,岂不是再也无人理解陛下的心了”
“可是……”
“好妹妹,别可是了。我相信,陛下心中是明白的。更何况他也没有重责我。我虽受些委屈,但如果能让他少些难过,多些宽慰,我宁愿承受更重的责罚。”
“娘娘……我不懂。”
“陛下是一国之君,无论做什么决定,都会影响到很多人。就这件事而言,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