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我说,天道便是一些人替另一些人去死呢?”皇轩烬看着王知无一字一字道。
“荒唐!岂有天道如此!”
“天道便是如此。”皇轩烬认真地说:“神创世人, 是为了让世人替他们死。”
“荒唐!万神是庇佑世人者。”
“我刚开始也觉得荒唐,我没有办法接受这样的天道。”皇轩烬说:“但有一天我突然发现, 世人之间也是这么运转的——一些人替另一些人去死。”
“我以前一直在想为了多数舍弃少数值不值得, 我想了很久很久,想得很痛苦。可我发现,我想多了。我想得太多了。因为决定早已被做下。”
“我们已经被这个世界驯化了太久, 以至于我们甚至忽略了这个世界的残酷。”
“这个世界的决定早已被做下,我们甚至早就习以为常。然后又觉得一些人替另一些人去死是荒唐的事情。”
“比如?”王知无问。
“战争。”皇轩烬说。
“战争,战争的本质就是一些人替另一些人去死。”皇轩烬说:“它甚至不会去称量什么人多人少,它直接把无数的人投入沙场上, 一茬又一茬。”
“为国杀敌本是男儿本色!食君之禄,忠君之事!”王知无说。
“对,战争的本质本便是一些人替另一些人去死, 但听起来太过狡猾了,不是吗?所以上位者将其粉饰成了忠义!粉饰成了英雄气概,男儿本色!”
“战争是保家卫国!是众人捐身向前,是为了活着而战!战争,是为了活着!”王知无握着手中的白棋。
“不,战争是为了死。”皇轩烬摇头,“你知道为什么会打仗吗?为何会有人起义吗?是帝王不仁?是百官贪腐?不,都不是。是必须有人去死。”
“因为地就这多,粮食也就这么多。没得吃,当然得打仗。打完仗,死了很多人,地就够了。所以,才会有太平世。因为有人替他们死了。”
“所谓忠义不过就是一些人替另一些人去死!”皇轩烬的眼黑的像是墨色,“何为英雄!众人称道者是谓英雄!”
他又笑,“有人愿为你去死,你当然称道他。所谓英雄啊,不过就是众人推出来的牺牲草彘!”
星算官的手都在发抖,他没有想到,这场唇舌之辩会发展到这个地步。
皇轩烬这是在从根本上想要推翻仁义礼智信,他要抹掉东煌千年来遵守的儒家之礼法。
可更可怕的是,他居然觉得是对的。他找不出来任何的话去反驳少年……
“而这八百年来,皇轩家就是被推出来的英雄。”
少年缓缓说。
风吹过,灯山灯海一暗。
星算官闭上眼,敲下了鼓槌。
“不必再弈了。”王知无从坐上站起来了,百万卷史卷在灯后围绕着他,他转身看着四周的卷册。
“备车。”王知无走向了云梯。
“或许今日我来此也是注定。臣子弑君,弟子犯师父,这儒家礼法还真是被你驳斥地一干二净,比烧了还干净。”
“师父。”皇轩烬跪在地上突然说。
王知无转过头看着织锦长袍的少年。
“师父,你说,我有做对什么吗?”
王知无一直说少年想要烧掉这一切是因为他觉得自己做错了。
可少年如今不问他,他是否做错了。他问他,他是否有做对过什么。
“既然儒家礼法都是错的,那或许这世上本无对错。”王知无转回身走上长长的云梯。
“也为我备车吧,去晚了,长乐坊该宵禁了。”皇轩烬起身。
灯火满堂落于他身。
“那这史卷……”捉笔郎小心着问。
“不必烧了。”皇轩烬说。
此事在后来的史书中被称为灵台之辩。神凰之主欲燃皇轩家八百年史卷,芳斋先生王知无以双陆与神凰之主对弈,其间以百言退之,神凰圣主遂留万卷史册。叹鬼儒之才若此。
只是再未有人知,当日灵台中,二人辩论了些什么。
众人离去后,星算官抱着铜鼓无力地倒落在地,“所谓天道,便是如此吗?”
淳于越走到他身边,“我还想问,所谓儒家礼法,便是如此吗?”
他笑了笑,抬头看着周天百万星辰。
“英雄啊……”
08
皇轩烬走出灵台的时候,天权将军正等在外面,一身重甲,手持绯刀。
“将军来了多久了。”皇轩烬问。
“一个时辰。”天权将军说。
“我来是想请求随陛下西征。”天权将军撩开膝甲,跪地而拜。
“刚才,我与芳斋先生说的话,你可都曾听见了。”皇轩烬问。
“听见了。”天权将军说。
“那你还希望和我西征。”
“我只知道陛下是要去打西陆,陛下会带着千军,去把西北五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