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突然问。
“那当然是英雄了!”老板连忙说:“那可是大大的英雄。”
“不,你们不会。因为你们甚至不知道。你们甚至不知道在你们看不见的地方,有人在流血。流干了血。”少年却说。
“那是我们不知道啊,我们要是知道,那肯定把他写进史书里,街头巷口都讲他的故事。”
“是啊……你们甚至不知道……”
“行吧,先把钱付了。”少年从腰间摸出了个油布包,展开油布包里面是十多枚铜钱。他从里面点出了五枚铜钱摆在桌子上。
店家知道这种油布包是走南闯北的行脚商常用的,用松油浸过麻布以后,把铜钱包进来,然后窝到腰间。铜钱的棱角在束腰里硌着那些行脚商的腰就能让那些行脚商安心。
看少年身上寒酸,店家止不住有点同情。不过好歹是付了饭钱。
“得亏他们不用吃饭,这一路啊,还撑得下来。”少年自言自语着点着剩下的钱。
店家听了有点奇怪,但随即被周边的说书人引了目光过去。
街头有个说书人,面前写了个牌,说是路上遭了贼,望各位英雄赏脸给个路钱。
少年扔过去三枚铜板,“讲讲铁锁案吧。”
“客官说的可是皇轩离玉白衣渡江血衣归?”说书人恭敬地弯身行礼,“这位爷可能不知道,现在已无人讲皇轩了。”
“讲齐晟!”周围突然有人说。
“好,那我就先从齐晟赠月开始讲。”说书人接过了赏钱。
“说是那当年齐晟不过十六,还未扬名。他骑马过乌蒙,遇见了一个姑娘。姑娘为他指了路,他对那位姑娘说,我现在身无长物,但有一片月色可赠给姑娘,我来时见山后潭中圆月皎洁,甚是喜欢,便赠给姑娘了。明月十五姑娘不要忘记去取。”
说书人巧笑着说,当年那个纵横二十四诸国的谋士说客,曾给姑娘一片月色。
是何等意气,何等疏狂。
据说,齐晟死前曾饮马黄河,他突然想起了当年那个姑娘,于是纵马去乌蒙,最终见到了白发苍苍的一个老人。他下马问老人,那片月色可否收到……
最后他牵马去了那片明月潭,那是个十五月夜。
他说,江南江北,纵横捭阖,到头来,不过一潭月明……
众人纷纷赞叹,可少年却歪着头坐在桌旁,像是有些委屈。
“已经没人说皇轩了吗?”
他看着那些听客,“有人要听皇轩吗?”
没有人回答他,他们还在听齐晟与姬千重的初见。
少年用筷子点着桌面,“有人要听听皇轩吗?”
他抬起头,那双眼哀艳艳地,像是个疯掉的戏子,他看着一个左右张望的六岁小童,“你要听我给你讲讲皇轩吗?”
男孩有些怕生,不敢说话。
少年却笑了,“来我给你讲。”
“我与你将开国公破虎牢,我与你讲悬壶寺夜谈!”少年突然从长椅上站起,他一身破裘潦倒,“我与你讲白衣渡江血衣归!我与你将丹桂宴!我与你将半个江湖奔赴赤松之战!”
他像是醉酒的贵妃,也像是祭天的巫觋。
“你要听哪个?我与你讲!”
众人纷纷回头看着他,觉得这莫不是个疯子吧。
店家也有些慌,明明刚才还看着好好的啊。
“那……那听丹桂宴吧。”小童怯生生地说。
“丹桂宴啊……”少年却突然失了神一样地说:“丹桂宴,我忘了。我讲不出来了。我忘了……”
他像是偃师匠手中被抽掉了发条的偃师。
众人断定了,这一定是个疯子。
“你来干什么啊。”看他是个疯子也怪可怜的,众人围了上来,“你家哪的啊。”
“我在等人。”
“等谁?”
“等很多人。我的家人。和我一起在春日里跳舞的人。”少年说。
他被众人推搡着,摇摇晃晃地。
人影错乱中,刚才那个小孩却突然抬起头,看着他问:“皇轩家的少年天生就是英雄吗?”
少年愣了愣,然后又笑,周围人声嘈杂,但他听清了小孩的这句话。
“是,皇轩家的少年天生就该是英雄。”
突然,大地在震动,风声呼啸。
少年看着远方的风尘说:“我等的人到了。”
众人回头。
长安的官路上,一列看不见尽头的军队携风尘而来,他们身上的甲胄破烂,但他们绝不是溃兵。所有的人都能感觉到那种如虎吞万里的气势。没有溃兵能有这样的气势。
染血的逆双剑大旗在风中飒飒。
那支军队走近了,他们看清了这支军队。
白骨,甲胄之下尽是白骨……
突然,众人身后的漆红城门大开!
城门后是重甲的天权将军和十二支铁卫,他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