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家已经是半夜,顾池像是有感应一般自动睁开了眼,迷迷糊糊的被江溺拉着回家。
两人各自洗漱完躺下,期间都没说什么话,可是这确实是个难得的充足且幸福的一天。
这是江溺想要的生活。
一个算不上奢侈忙碌却有顾池的平淡的日子。
这种平淡一直持续了三个月。
三个月后,某个夜晚,江溺再次病发了,而且是在顾池还在身边的情况下。
那是一个月朗星稀的夜晚,顾池还在睡觉,他大汗淋漓地从梦魇里醒来,猛然看到身边躺了一个人,差点拿过藏在枕头下的枪朝向还在睡梦中的顾池。江溺是看到顾池的脸时才恢复一点理智,然后再不敢多停留,浑浑噩噩的从别墅里跑了出去,拿着一把刀躲进了这一块的风景区里。
神智回来后江溺脱力般靠着树干坐下,隔着影影绰绰的树影,他看到了今晚皎洁的月亮,他突然觉得就这样死去挺好,一个安静的有星有月且没有虫鸣的夜晚,他寂静的死在这里,谁也不知道。
可是不能死啊,他不想死。
他感受着鲜红的血从身体里流出去,突然觉得又畅快又悲哀。那些血ye染红了这片无辜的土地,他挣扎着拨通了莫宴书的电话。
莫宴书接到电话,还没在状态中,带着点儿鼻音埋怨道:“……怎么回事啊大爷,这大半夜的……我明天还要早起给你代班呢,给点活路吧,小爷我在自个儿家都没这么勤奋过。”
很奇怪的是江溺居然没有不耐的打断他,异常有耐心的听完了他这一堆牢sao,毕竟是学犯罪心理的,他立马就察觉出了不对劲。
“江溺,你怎么了?”这一句严肃又清醒,莫宴书的睡意被这阵沉默彻底打散。
江溺恍惚了一会儿,突然感到无力又酸涩,因为这种压抑,喉间的腥味几乎溢出来,他竭力压下心底那难以抑制的情绪,浑身麻木到几乎昏死过去。
“莫宴书,你救救我吧。”
他不想死。
顾池没想到江溺会突然消失离开,然后他又莫名其妙地和江溺分别了两个月。
江溺告诉他说是那边出了点事他必须过去一趟,可能去的有点久,顾池没生疑,虽然不是很开心但也没说什么,江溺总不能因为自己耽误了工作,他也没那么自私。
这次不同于以往,每晚一个的视频电话和白天差不多半个小时一次的信息交流,顾池快被他烦死了,同时那对江溺招呼都不打就离开的怒气也随着那些问候慢慢消失,就这样两个人居然迷迷糊糊的过了两个月。
而这两个月里顾池无可避免的开始想江溺,这是他们分开最久的一次,也是顾池来这栋别墅以来最不习惯的一次,大概是因为习惯了他在这里,刚来这里的时候他也没那么多心思去不习惯啊。
江溺回来的那天他没告诉他。
那天顾池在睡午觉,再醒来就看到了江溺背对着他在换衣服,原本他以为是还在睡梦里,可很快他就被江溺背上的那些痕迹吓清醒了。
交杂相错的疤痕,或深或浅,在那原本白净Jing瘦的背上铺展开来,像一幅狂乱的画,让顾池汗毛倒竖。那些伤疤即使留了痕迹顾池也能想象出它原本恐怖狰狞的模样,这样的伤,落一个在身上就能让人生不如死,更何况是这么多?
这伤明显就是累积多年,那么那时的江溺是怎么在刀枪下活下来的?
他中过枪的,知道有多痛,也明白受伤之后的修复期会有多难受,江溺那无数个修复期又是怎么熬过来的?
顾池突然有些难过。
“小……小池?”
江溺本是转身要拿衣服,结果对上了顾池愕然的眼神,他吓了一跳,脸色倏地白了,江溺心慌了,他迅速拿过衣服穿上,盖住了那些张牙舞爪的丑陋痕迹。
他看到了顾池惊愕又怔愣的表情,心腔骤然空了一下,整个人像是再次被推进了那深不见底的深渊里。
小房间里没有光,只有那个红色的像是染了血的娃娃和他面面相觑。
叶袖清说过的,他是个怪物。
顾池看到了,他看到了。
“对不起,吓到你了……”江溺只想快点离开才好。
狼狈,太狼狈了。
“说什么对不起?”顾池皱了皱眉,掀开被子起来了。
江溺脸上血色全无,偏了偏头,躲开他的目光,紧抿着唇没说话。
顾池见他一脸惶恐,拉下的脸柔和了一点,起码这时候他不想表现的让江溺误会什么。
“很疼吗?”他没头没脑的问了这一句,问完才觉得有点傻。
这么多年了还疼什么啊。
江溺猛的转过头,愕然的看了他一会儿,突然笑了,那惧怕因为顾池眼中的温火消失了大半。他突然觉得很委屈,这么多年,受再多伤他都没觉得自己吃多大亏,可此刻他心爱的人问出这么一句,他觉得自己真的太亏了。
于是江溺点点头,闷声道:“当时是很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