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朝微微怔愣,他并不能理解这样的绝情。
“既然他已贵为天帝,为何不能让阎王在生死簿上抹去她的名字?”
“因为天帝要成全自己的大公无私,”霁晓俯身,吻了一吻陆朝的下巴,“成全自己的断情绝欲。”
他细细吻着,而后将那只匕首按在了陆朝的手心里。
陆朝垂眼看他:“你不要杀我了吗?”
霁晓抬眼瞧他,那双深紫色的瞳孔中泛着烛火的金光与露骨的眷恋与缠绵,还有一种行将赴死的甘之如饴。
他像是从没想过自己会真的留在这里陪他。
霁晓觉得自己的心脏忽然刺痛了一下,一瞬间只想要抱紧他、纵容他,然后爱他。
“我不会杀你的,”霁晓跪在他两侧腰际,抬手去触他的眼睫,“我再也不走了。”
他轻笑着,嗓音很愉悦:“我会留在人间陪你,我们有很长的时间可以准备后事,直到你过腻了为止,然后我们可以一起赴死。”
陆朝紧绷的脸忽然一松,终于笑了,他答应道:“好。”
霁晓接着说:“所以我将这匕首交给你,你自己寻个地方藏起来。”
他顿了顿,又半开玩笑道:“千万别被我找到了。”
是日清晨,陆朝难得无故罢了早朝,近侍们送早膳来的时候只听说陆朝是染了风寒,又不知生起了什么无名火,不愿见人。
这般莫名的情况也不是不曾发生过,所以宫人们也并不觉得奇怪。
然而卧病在床的皇帝其实早早就拉着霁晓出了宫门,出宫的一路都是他亲自设的法阵禁制,要掩人耳目地出宫简直再容易不过了。
街巷里小摊位错落有序,有店面的酒楼茶馆生意也都十分红火,两人作寻常少爷打扮,混迹在人群之中,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挤在后边赶路的两个城外农户肩上扛着米面,笑着攀谈。
“昨日圣上下旨,今年收成不好,现已近年关,体恤咱们老百姓一年来的辛苦,农税商税都往下降了一截,要不然还真不知道该怎么过这个年。”
陆朝看了霁晓一眼,面上有些藏不住的得意。
不料接下来这两人又道:“我家那小子昨年才念的私塾,不知从哪听来鬼话,说是咱们这位皇帝活了太久了,像个妖怪。”
“你家这小子属实胆大。”
“这不是童言无忌吗?但我仔细想想,这皇帝在我爷爷那代时便在位了,从那算下来,属实是太过长寿了。”
“要我说阿,甭管这妖不妖,怪不怪的,你爷爷那辈还闹饥荒呢,一村子要饿死多少人?如今咱们村人人都吃得上大米面了,老子还巴不得他再活长些!”
“说的也是,”那农户接着说,“就是听说这皇帝喜好男色,这么多年来也没生下个一儿半女,后宫三千佳丽几乎全部遣散了。”
“啧啧啧,”那人调侃道,“你说,不会是那儿不行,才装作不爱女色吧?”
“怎么谁的荤话都敢说?”另一人一边笑,一边打了一下他的背,“你当心你的脑袋。”
陆朝在前面听得相当气愤,忍不住回头觑着两人嘲道:“愚民。”
后头两人先是愣了愣,而后其中一位反应稍快些的,立刻便指着陆朝的鼻尖骂道,“干你什么事了?你凭什么骂人?咱们怼在你面前说了?真是染坊里卖布——多管闲事!”
陆朝也不甘示弱:“你哪来的胆子这样与寡……我说话?与我去衙门,看在你只是个没念过书的刁民,赏你十板子就算了。”
那人更怒了,上来便扯住了陆朝的衣领:“随随便便就要赏人板子,你以为你是皇帝吗?无缘无故骂人,还贼喊捉贼要送人去衙门,这还有没有王法了?”
另一人较冷静些,见陆朝与霁晓两人穿着不凡,一看就是有钱人家的少爷,万一身上还有个一官半职,以后要找他们麻烦,那就再容易不过了。
他连忙拉住在前头骂骂咧咧的那人:“咱不和他们吵,赶紧回村吧,嫂子还赶着给俺俩和四个崽子做手擀面呢。”
陆朝一把拽开那人的手,同时间,霁晓捉住了他的手指,又安抚似地拍了拍他的后背:“好了,你多大人了,与他们急什么?”
陆朝的面色缓和了些,但还是要质问那人:“有种你就留下你的名字。”
那人顶着火气,瞪着陆朝:“老子李锤松,临溪村人,够种就来找老子,老子才不怕你!”
“不好意思,他这人火气比较大。”他身后说完这句,连忙将他扒住,而后将他推到道路一侧去了。
这只是路上的一个小争端,霁晓并没有怎么放在心上,拉着陆朝又走了一段。
两人很快便看见了一个肩上扛着稻草柱,吆喝着卖糖葫芦的,霁晓念着陆朝喜欢,便问陆朝:“你要吗?”
“不要。”
“麦芽糖呢?”
“没胃口。”
霁晓终于发现了陆朝的不对劲:“还在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