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涵越来越发现,除了来回驻地的路上,在工作现场他几乎用不到轮椅了。
“喂?”常涵正坐在地上给遗物分类,陆小满的电话打了过来。
“常涵?”电话那头的声音有些迟疑。
常涵把一片筒瓦放进编织袋里,把地上的手机拿了起来,才发现陆小满打的是视频通话。
“你脸上怎么那么脏?”
常涵看着屏幕上女孩惊讶的表情,随意地用袖子抹了抹脸。
结果袖子上的土染上发际的汗水,变得更脏了。
“常涵,你……是去挖煤了吗?”
“没,在给挖出来的遗存编号。”常涵把手机放远了些,让陆小满看身边一个个袋子上面标注的探方编号、地层号和日期。
“你怎么摔地上了?”镜头一拉远,陆小满就看见常涵裤子上脏兮兮的灰尘和身下的土地,倒抽了一口凉气。
“没,”常涵又把手机移到脸前:“是坐在地上。”
“你轮椅呢?”
“坐轮椅工作不方便。”
“……”陆小满不吭声了,两人无声地对视。
常涵突然靠近手机,轻轻地吻了一下屏幕:
“小满,我想你了。”
我想你了。
陆小满没说话,心里不是滋味。
她想过劝常涵以后安安生生地呆在屋子里,不要再下工地风吹日晒。
但她太了解常涵了,他热爱的本来就不是那种生活。
屏幕那头的男人现在污手垢面的模样简直可以用“不堪入目”来形容,可看着他专注地低头在纸上记录的样子,陆小满突然有些触动。
她突然明白了,那句“卑贱地活着”话里藏着一颗多么丰盈赤诚的心。
第24章
常涵坐在两个探方中间的架梁上仔细地看着航拍记录仪,方便观察整体遗址的大致情况。
他正在对照记录仪在CAD上三维建模,突然听到张星泽在探方里喊他。
“怎么了?”常涵把电脑放在身旁,撑着身子挪到坑边,探头去看张星泽。
没有回音。
“星泽,你在吗?”探方已经挖了二十多米深,在地面上往下看,即使是白天也一片漆黑,就像一个无底黑洞,莫名Yin森。
“张星泽?”常涵搬着腿让自己趴下,俯身探头去看下面的情况。
身下的土地突然松动,仿佛一座摩天大楼轰然倒塌。
一股大力让常涵头脚倒置地坠了下去。
男人的身体骤然腾空,好似在空中堪堪停留一瞬间,后又飞速下落。
常涵的脑子轰然作响,四肢麻痹,血ye上涌。他拼命地挣扎,却突然发现在巨大的重力支配下,自己连上身也控制不了,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坠入深渊。
不要。
不要。
短短几秒钟内,常涵大脑思绪如麻。
很多熟悉的场景片段在脑中过电影般切换,一张张或熟悉或陌生的人脸表情各异地浮现在眼前。
最后定格在一张色调温暖的人像照上。
金色的阳光洒在那人的眉眼发梢,透过手中捧着的书本,倾泻在雪白如练的长裙上。
女孩突然扭过头,从书里举起一张纸,朝他淡淡地笑。
那个夏日仿佛从此成为永恒。
“小满!”
男人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叫出了声。
如水的月光照在床头,常涵猛地睁开了双眼,浑身已是大汗淋漓。
他撑坐起身,心有余悸地捂着自己猛烈跳动着的心脏,突然发现自己的眼眶shi了。
静谧安详的乡村夜晚,只有张星泽的阵阵鼾声,夜色并不黑暗,耳边没有叫喊声,眼前也没有深渊。
可周围的一切突然让他胆颤心惊,毛骨悚然。
那是一种无端的恐惧。
他好像又回到了一年前的那一天。
常涵把双腿折叠抱在胸前,以一种蜷缩的姿势坐在床头。
他就这样坐着,好像在等自己内心弥漫出来的无边无际的恐惧把仅存的意识吞没。
常涵低头看着自己的腿。
他松开环抱着的双臂,两条腿顿时歪向两边,软绵绵地滑落在床单上。
男人努力调动着神经,企图控制自己的双脚、双腿、乃至tun部,直到刚落的冷汗再一次布满额头,它们仍然纹丝不动。
常涵闭上眼,伸出手顺着自己的肚脐往下摸,感觉着手指划过皮肤时的触感,直到腹股沟附近的那条分界线。
界限之下,再无知觉。
说没有Yin影是假的,说不痛苦更是假的。
他以为自己能够克服这段噩梦般的回忆,可他才发现一旦到了熟悉的场景下,梦魇总会如期而至。
此时此刻,他竟有一瞬间不确定,自己对于这份工作的热忱是否能战胜这段Yin影。
这种迷茫让他喘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