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卿檐悄然地睨了眼周惟月,又飞快地收回视线,令自己心头的思念莺飞草长,恨不得跨越千山万水去拥抱那个人正坐在自己身旁,和自己如出一辙的滑稽姿势,望着只剩云影掠过的穹顶,一言不发。
小的时候,其实也不小,那时候他十六岁,他总觉得夏天有两个开始。一次始于落雨,豢养在血骨里的灵魂躁动不安,试图从午后垂暮的喧嚷里挣脱;第二次始于一个梅酒与西瓜,远山和炊烟构筑的梦,有人入梦亲吻像跌宕的暴雨,把浑身浇得shi嗒嗒的,然后他邀请你一起逃跑,去哪?去奔赴,谱写一场漫无目的的旷日恋曲。
他总是满怀期待的在每一个夏日听雨造梦,期盼有人拨开云雾,在他空白的乐谱上写下第五号交响曲的前四音符。而他终于如愿以偿,在二十七岁的夏天等到了他的贝多芬来敲门。
周卿檐站起身,伸了个大大的懒腰:“走吧,该回去了。”
周惟月“嗯”了一声,也跟着站了起来,半晌后周卿檐明显感觉到衬衣下摆异样的拉扯感,他低下头,甫见周惟月一手拉着他被方才伸懒腰的动作而抽出的衣摆,波澜不惊地垂眸道:“整理一下吧。”
“嗯?哦,你帮我弄一下?”周卿檐含笑着掀起眼皮,“背后看不太清楚。”
到底还是对此生疏不得要领,周卿檐为生怕周惟月看破他这点笨拙的小把戏而心跳鼓噪,上一回在家里周惟月纹丝不动,那这一回呢?正当他这么想着,周惟月像是从喉间溢出声叹息,然后顺着周卿檐想的那般,一手抵在他腰间,一手帮他把衣摆轻巧地塞进西裤里,他动作利落,几乎只是半秒钟的事情。
“好了。”
“谢谢。”周卿檐没敢直视周惟月,他直接跨步走开,暗自回味方才停留在腰间仿佛要烙进皮rou的温热触感。
他方觉自己走出了很远,可周惟月很快便追上来与他并肩而行,在推开会场大门以前,周惟月回过头,笑弯了眼睛看向周卿檐:“哥。”
“嗯?”周卿檐应了声,“怎么了?”
“这个挂牌我很喜欢。”
他推门而入,音尾隐入教导主任仍然中气十足的致辞中,像在黄粱一梦中扔下块冰,“滋啦”一声掀起汹涌泡沫。
第16章 芳心纵火犯
交流营的第二天,相比顶着毒辣烈日在Cao场做活动的体育系而言,周卿檐为自己能在空调实验房内待上一个星期而感到庆幸,相对的也不觉得大学生不合时宜的热情与活力令他喘不过气了。等他悄然推开后门进入实验室,周惟月已经开始了他的授课内容。
见学生们都背对着后门聚集在最前方的教师实验台,周卿檐弓着身子,尽可能地放轻脚步,缓慢地入座到最后一排的实验台。等他戴上口罩,却惊觉有股近在咫尺的视线正凝望着他,周卿檐才怔然地侧过头,傅列星就坐在他身旁间隔一个位置处侧着头望着他,隔着口罩也能从曝露在外的双眸察觉笑意。
“……您好。”周卿檐连忙冲他点了点头。
“来得刚刚好。”傅列星回了他个笑后便把目光放回了讲台,“周医正讲完实验须知,才准备开始。”
周卿檐刚想说些什么,周惟月倒是先行一步让学生们领了自己的实验用鱼,后把他们赶回了自己组别的实验台前。他戴上ru胶手套后,眸底毫无波澜地环视了一圈后,声音隔着口罩,闷然道:“解剖之前,请先为你们的实验对象取个名字。”
他话语在偌大的实验室内掷地有声,骤然间学生们都停下了动作,也不窃窃私语,而是逗趣且有默契地看了眼鱼缸里的鲫鱼,又抬头看了眼神色漠然的周惟月。沉默半晌,随着不晓得哪一位同学声若细丝地一声“哈”,实验室倏然沸腾了起来。
周惟月垂眸,用中指指节在案台上敲了敲示意安静。
“周医生您是让我们……”周卿檐身前的实验台的一位男学生疑惑地举起了手,“给这条鱼取名字?”
“是。”周惟月说。
“没有疑问了就开始讨论吧,五分钟后我们开始解剖。”
周卿檐撑着下巴,饶趣地盯着周惟月,思绪却早已神游天外。
他想到以前小桥流水,杨柳低垂的童年夏天。小周卿檐并不喜欢夏天,因为那是个众生充沛着活力的季节,nainai家的隔音不好,无独有偶能听见隔壁邻居家三三两两和他年纪相仿的孩子在屋外嬉闹的声音,而自己只能百无聊赖地坐在屋内,捧着一本怎么也看不进脑子的《格林童话》,晃着脚丫子看周惟月汗涔涔在香樟树上抓瓢虫。
然后等周惟月小心翼翼地捧着只耗费了大半个晌午的唯一战利品到他面前,小周惟月笑起来两颊会团巴起两坨rou嘟嘟的小脸蛋,总是令小周卿檐心觉可爱,自然哪怕是面对自己并不感冒的昆虫,也和颜悦色地是如珍宝。
他依稀记得,小周惟月对他说:“哥哥,我们给它取个名字吧!”
“为什么?”小周卿檐歪了歪头,疑惑,“这只是只瓢虫。”
“取了名字就不只是只瓢虫啦,是我们的瓢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