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九条推倒桌子上的所有麻将,胡乱摸了几把,跌跌撞撞跑到天台口,拿出手里的东西硬塞给刚出现的付一,“九条全部给你,你拿着好不好?不要扔掉。”
付一神色悲伤,面前的人体力不支,抱着他的脚慢慢滑下,抬眸半跪,眼里满是期待。
九条还没有流泪,他却先流下泪。
来之前,他遇到了九条的母亲——阚荷,也是他的养母。
九条生病住院,他没去。九条表面上没说什么,阚荷却知道自己儿子心里苦。她到学校找他,坦白一切。
阚荷说:“六年前,钟太的病情突然恶化,国内医院条件有限,我与他爸爸为了保住他的命,把他转到日本。当时他昏迷不醒,什么都不知道。
抵达日本之后,他昏睡了一个月,醒来时连我这个妈妈也不认识。他天天喊着你的名字,我知道我儿子喜欢你了。我只有这么一个儿子,怎么能让他喜欢你?所以,我困住他,不准他回国。”
从阚荷口中还得知,九条与她斗志斗勇接近六年,甚至拿自己的生命威胁她。
阚荷双目通红,“回国前,钟太的主治医生告诉我,他只能活两三个月了。”
“您说什么?”付一惊叫出声。
“你没听错,他活不久了。”
付一红了眼睛,心底涌上无限痛苦。怎么会这样?第一天转到南陌还活蹦乱跳的,怎么可能?
他不信。
想到他吃泡面时凄惨的呕吐声,因为吃了难吃的饭菜而送往医院急救,他似乎明白了。
他真的生了很严重的病。
以为他去日本六年完全治愈了旧疾,想不到生命只剩下短短两三个月。
为什么不说?为什么不解释?
前几天还骂他“是不是有病”,他到底用什么心情回答说“嗯,我有病”。
说好的“我不会离开你”原来都是骗人的。
“就算钟太只有两三个月的生命,我也没准备让他回国。待在日本,说不定还有奇迹发生。”阚荷流下眼泪,盯着他说:“钟太跪在我面前求我,他说,‘妈,我快死了,我想死在离他近的地方’”
她从包里捧出一堆信,全部塞给他,“这是董路写给钟太的信,钟太一直带在身边。”
他一张张拆开,每一张标有年月日,写的全是关于他的日常。比如:付一早上发呆,中午只吃了一碗饭,他很喜欢吃rou,蔬菜只吃了两口;傍晚放学,付一天黑才回家,别担心,我一直跟在他身后,不会有危险;付一交女朋友了,我骗你的;他不爱说话,我天天去找他,他不理我……
付一越往后看,眼泪愈发忍不住,豆大的泪水簌簌落下。
扑通一声,阚荷跪下来,拉住他的手苦苦哀求,“付一,一切都怪我,你不要怪钟太好不好。他没多少日子了,你对他好一点。我知道我不配当你的养母,没脸求你。但是,钟太是无辜的,你别不理他……”
付一去拉她,他身上的力气仿佛被眼泪消耗殆尽,拉不动她,他晃晃悠悠的退了两步,也跟着跪下来,双手捧脸,眼泪从指缝、手掌边缘漫出。
……
付一扔掉九条塞过来的四个麻将九条,蹲下来捧起他的脸,泪水涟涟,“那四个九条我不要,我只要你一个九条。”
“你别说从学校天台跳下去。我怕……”九条哇的一声大哭起来,死死的扑向付一的怀抱,汲取久违的温暖。
付一抚摸他的灰白色头发,眼泪再次汹涌而出,喃喃自语,“我也怕……”
其他打麻将的三人莫明其妙,不过也不好说什么。午休结束,五人一同回教室。
马牧之挡在门口,打量五人,“八年前,你们有没有被人问过‘如果你的生命只剩下最后一年,你最想干嘛’”
第五栋说:“问过。”
钱有才说:“是有这么一回事。”
李有貌与付一都点了点头。至于九条,他昨天已经告诉过自己。
马牧之说:“你们怎么回答的。”
第五栋说:“和喜欢的人在一起。”
钱有才说:“跟他的回答一样。”
其他三人都表示是一样的回答。空气好像凝结了,沉默一会,第五栋问马牧之,“怎么回事?大家都被问?回答还一样?”
马牧之刚才一直没笑,现在笑得眉眼弯弯,一下子就缓解了紧张的气氛,“没事,应该是某人做调查研究。”
大家相信他所说的,唯独九条深深的看了马牧之一眼,欲言又止。
马牧之心神不定的走出教室,连青梅在背后唤他也没听到。独自行到如春林,唤出阿大阿二,“你们去调查一下,八年前,是不是还有其他人被问过这个问题,还要搞清楚他们是怎么回答的。”
阿大阿二领命走后,他一个人陷入沉思。
问第五栋他们之前,他已经问过17班里的其他同学,无一例外的都被问过同样的问题,而且答案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