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够了!”
林辞月这才敛了心神,视线投向面前的林凌身上。
男人穿着一袭银灰色直襟长袍,面料高贵垂感极佳,仔细看去,上面还印着片片挺直的竹林。
他不怒自威,绷着下巴,头发一丝不苟高高盘成一个发髻。因为不爱笑,所以消瘦的脸颊上并没有留下多少岁月的痕迹。
林辞月是林家三个孩子中模样最像林凌的,不笑的时候看着很严肃,然而,他们的关系却最为淡薄。
此时此刻,面对似乎只在她嫁入镇国侯府才对她展露过笑容的父亲,她心里并无感情,她甚至在想,林辞烟在背后捅了她那么狠的一刀,林凌到底知不知情,若是知情,他又出了多少力呢?
林凌冷冷地看了林辞月一眼,放下手中的书,对着萧姨娘问了一句:“景杭呢?”
“景杭今日去了书院,要晌午才能回来。”萧姨娘提起自己的小儿子,面上满是红光,刚才那些Yin霾也一扫而空。
林辞月瞧着她骄傲的模样,只在心里摇了摇头,林景杭今年十四岁,年纪不大,却是个典型的纨绔子弟,成日和书院那些不学无术的大少爷们混在一起,不知道闹过多少笑话,除了在林凌面前乖的像个鹌鹑,其他时候简直是又蠢又坏。
提到林景杭,林辞月偏了偏头去看母亲,果然,她又在那里愁眉不展起来,浑身充满着自责的情绪。
哪怕都过了十几年,哪怕萧姨娘的儿子是个不折不扣的草包,曾经被埋怨生不出儿子的痛苦还如海草一般紧紧缠绕着她,蚀心入骨。
林辞月卷起袖中的手指,重来一世,她绝对不要活成母亲这个模样!
林凌听说林景杭去了书院,冷着的脸色才缓和了几分:“今日叫你们来,还是关于和镇国侯府联姻的事情。”
林凌话刚开个头,林辞月就“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父亲,请恕女儿之前的肆意妄为,女儿请求责罚!”
书房内的所有人都被她这个举动吓了一跳。
林夫人有些心疼,眼眶一下子就红了:“月儿,你这是作甚?”
林辞月倔强地跪着,脊背挺得很直,阳光将她的身影拉得老长。
“女儿不孝,之前太过任性,差点酿成大错!”
林凌虽然对林辞月打断自己的话有些不满,但对于她的态度还是满意的:“哦?你倒说说,自己错在哪里?”
“女儿错在三点。第一,置家族利益于不顾,镇国侯府与尚书府联姻乃是陛下钦点,是陛下给予尚书府的恩赐,辞月却只考虑自己,甚至想要抗旨,实属大不敬!”
“第二,罔视礼仪道德。云济乃礼仪之邦,父亲又身为礼部尚书,女儿本该严于律己,却做出悔婚的事情置林家于水火之间,令父亲蒙羞。”
“第三,作为长姐却没做到表率。此次联姻该是嫡女嫁给镇国侯府的小世子,明知庶女替嫁是丢了林家的脸面,不合规矩,却不管不顾。辞月恨自己没能早日看清局面,三番两次耍小性子,实在令父亲Cao心,请父亲责罚!”
林辞月一番话说得极其真诚,但只有她自己清楚她有多违心。
诚恳的表面,埋藏着一颗想要逃离的心。
她不会再像以前那么傻,撞得头破血流也得不到自己想要的,她会在该伪装的人面前好好伪装,用自己的方式复仇。
第一个反应过来的是林夫人,时间过得越长,她越将林辞月当成自己的唯一。平心而论林辞月在这十六年来还是比较听话的,做的最出格的一件事就是拒绝嫁人,林夫人虽然软弱,但她知道是因为她和林凌的婚姻让林辞月产生恐惧。
作为母亲她心疼,作为林夫人她又不得不逼迫。
痛苦又矛盾。
她无比期盼自己的女儿能理解,但又不敢奢望。可真当这一天到来的时候,她觉得欣喜都要冲破胸膛了。
林夫人忍住眼泪,千言万语最后化成一句温柔又克制的呼唤:“月儿。”
林辞月依然跪在那里,不卑不亢。
然后林凌动了一下,凳子发出的响声才惊醒刚离开迷糊状态萧姨娘和林辞烟。
林辞烟虽然昨日提前被林辞月教训了一下,可今日看着她分析地头头是道的同时还拐着弯把她又骂了一次,心中的气愤与委屈简直要溢出心口。
萧姨娘更是半天都没缓过神,这还是那个唯唯诺诺性格木讷的林辞月吗?她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能说会道,井井有条?
从昨日的顶撞到今日的请罚,萧姨娘目光沉了下来,终究起了疑虑。
林凌虽然面上比他们都淡定的多,但动作却暴露了他的心情,他身体前倾,声音洪亮地道了一句:“好,没想到月儿能看的如此之清!”
说实话,就算林辞烟替嫁,对镇国侯府与尚书府来说也没有什么不同,可林辞月已经有理有据地将所有的事情都摆到了台面,林凌也不得不顺着她的话来。
“不是女儿看得清。”林辞月抬头望向父亲,“是母亲看得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