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击是被减小到了最小的程度。
所以你问李询对于谢家造反的看法,她可以很冷静地回答你:“朝代更替是再正常不过的历史进程而已有什么大惊小怪的,你觉得受到了惊吓么?需要我背一遍中国的朝代表给你听一下么?会不会吓死你?”
李询是个不折不扣的旁观者而已。
但是李安平不一样,她生于李唐皇室。
她的尊贵,她的荣华,她的骄傲,她的一切的一切都来自于她是李家人,她是理所当然的大长公主,她生来就享受着这一切。
然后一夕之间全部都没了。
亲族全部没了,丈夫也死了,就死在她的眼皮底下。
李家人流出的血能够活生生地把她淹死。
李询不能想象,当时的李安平是怎么活下来的。
怎么,在她素来便瞧不上的谢绪手下活下来的。
怎么,在她深仇大恨的对象的庇护下,苟延残喘地活下来的。
估计李安平是恨不得提一把大刀把整个谢家屠戮个干净才是吧。
而现在,那个脑子坏掉了的谢绪居然还天真地想要娶李安平!
李询觉得谢绪的脑子坏掉了,而谢泠的表情告诉李询,他也是这么认为的。
窗外的春景再好,此刻也快要被谢泠那一身的冷凝给盖下去了。
李询看着谢泠,谢泠面无表情地看着信,许久,他放下信,开始铺纸磨墨。
李询默默地往外挪了一下,她觉得此刻还是离谢泠远一点比较好。
她挪了一下,又挪了一下,抬头准备看看谢泠有木有发现她的小动作,然后就对上了谢泠的眼睛。
谢二公子有着如同春水般的温柔眼眸,只是春水也会结冰也会起浪也会汹涌。
“夫人要去哪里?”
“不、不去哪儿……”
谢泠没有如往常一般的笑,他跪坐于那一方小窗前,一手挽袖一手执墨,加上窗侧瓷碗里的几丛兰花,依旧是君子端方,最最雅致的那一种好看。
他沉默了一会儿后轻声说:“泠没有生气。”
谁信谁特么是脑子有洞。
然而吐槽完毕的李询还是干巴巴地应了一声:“哦……”
谢泠盯着她,还是没笑,面无表情的样子简直了,反派BOSS的气场吧,妥妥的。
然后他说:“夫人,过来。”
放了墨,谢泠朝着李询伸出了手,他指尖上染了一道墨痕,挺浓的,看得出当时此君是用何种力道在捏着那块墨的。
李询没过去。
谢泠也没收回手。
他又说了一遍:“泠没有气,夫人过来。”
声音轻轻柔柔温温和和的。
李询皱了皱眉头,犹豫了一下,却终究还是没有过去。
谢泠看着李询,眼底的那一汪春水越发深了。
他缓缓地收了手,宽大的袖口盖住了他染了墨痕的指尖,于是李询理所当然地看不到他的指尖掐进了手掌心里。
谢泠还是没有笑。
然而他终究没有勉强,转而换了话题说:“兄长任性,泠却不好任他去的。泠只怕兄长这般会惹怒父亲,到时便真是谁都保不住李安平了。夫人,回去之后,你也须劝告李安平。”
“七郎来信迫切,可见局势,我们——即刻启程罢。”
只可惜了心心念念那般久的梅子,是想同你一道采的。
谢泠回了三封信。
一封给七郎,语气尚可,安慰多些,并提及了归期,叫他不要心急,管好自己,以及强调,不许他和李安平有任何接触。
还有一封给皇帝,语气肃然,然而多是分析时局,清楚地阐述了他以不变应万变的基本观点,说白了就是让皇帝现在先不要管谢绪李安平,也不要管那些闹腾的大臣,先让这一阵风头缓一缓再说。
最后一封,自然是给谢绪了的。
谢泠同谢绪的兄弟感情一直以来都挺好的,他也素来比较敬重兄长,按谢泠的性子,当然还是做不出直接写一封信把脑子坏掉的谢绪骂一顿这种事,更何况谢泠也是知道,在这种谢绪被所有人指着鼻子骂的时候,他只不好再去做那压垮谢绪的人的。
所以那封信写得比给七郎的信还要温和委婉。
比起书信,李询觉得这倒更像是一篇教科书级别的散文。
谢泠的文笔那是不用说的,那遣词造句,那修辞手法,把他和李询暂住的小院子快描述成人间仙境了,当然还夸了江南,各种夸,夸得是天上地下只此一处,恨不得长住再也不回上京了,然后在表达了自己无比惋惜不能同夫人长住此地的感慨之后,转折终于来了。
大概意思是这样的:
听闻京城有变,诸多大臣不轨,整日里不好好干事就知道跪在城门口喊着:“不可不可皇上不可”之类的废话,泠最是痛恨这些人,兄长不要心慈,先收拾几个,杀鸡儆猴,也该让他们知道一下分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