杯温水,这次长了记性,递进了他的手里。宋晋琛咽下温水,一只温暖的手落在他的额头上,几乎是立刻,他猛地抬手打掉那只手,手里的水杯也被甩了出去。
安静了很久,他听见衣料窸窣,塑料袋一声坠响,那是对方不言不语地捡起纸杯丢进去了垃圾桶。
“……抱歉。”他做了几个深呼吸才平静下来,尽管看不见,还是用手撑住额头,遮住眼睛,并不愿意让旁人看到手掌下的表情,“别……别管我了……”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失控。不该这样的,哪怕是看不见,也不该这样。他想不明白。
褚玉换了件衣服,把打shi的卫衣搭在沙发背上,重新躺下,划开手机,已经是凌晨一点。他漫无目的地浏览着护理知识,偶然看到一则真人分享。
那是个年轻女孩,她说她因撞击而脑震荡后,因为无力感和止疼药才能止住的头痛,情绪变得极端。
褚玉把手机放下,抬起头偷偷地瞧病床上的男人,对方睁着眼睛,无知无觉地皱着眉,向下的嘴角挂着化解不开的郁结,很久之后,才眨一下眼睛。褚玉低下头,捂住嘴,没办法看着他这个样子,更难以揣摩究竟是怎么样的疼痛,才会让这样一个从来沉稳的人失控。
宋晋琛是天亮时睡下的,蜷缩着,枕头被丢到地上。褚玉捡起来放在床尾,试探地碰了碰他,他又陷入了昏沉的嗜睡状态,一点也没有转醒的迹象。
褚玉在床边站了一会儿,慢慢俯下身抱住他。
“快点好起来吧。”他把脸埋进男人蓬乱的卷发里,很没出息地走掉了眼泪,“求求你了。”
一周过去,预期的复明没有半点迹象,除了感光能力恢复,宋晋琛还是看不见。医生说虽然修复了视神经管的骨折,但因为局部血ye循环障碍,大概是没办法在手术后短时间看到成效的,需要长期静养。
这个结果让褚玉独自在应急楼梯里抽了半宿的烟。可以更长久地留在他身边,褚玉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脑震荡的后遗症仍在,因为手抖,他没法拿稳杯子,常常会洒了水,但他是不要褚玉帮忙——还是那个原因,他不喜欢被陌生人触碰。洗澡时也不肯让帮忙,褚玉看着他摸着墙壁慢慢摸索过去,每当有什么东西被碰倒落地,心就跟着紧一下。他非常积极而高效地去学习如何在失去视觉的状态下正常生活,让李璀去搞了部有盲人功能的手机,如果不是时间有限,褚玉毫不怀疑他能学会读写盲文。
频繁用脑导致了严重的头痛和眩晕,剧烈头痛有时需要止疼片才能止住,褚玉以为限制李璀的探访时间可以让他休息脑子,可看起来就算李璀不来他的脑子也没有停止工作过。
医生告诫他不能再这么用脑,止疼药会加剧消化道溃疡的出血。
“世界上就是因为有你们这种工作狂才会显得我们不爱工作的人格外失败,你是不是变态?”他的主治医师是业界权威,似乎是认识的,不惮于骂他,“之前的体检你心里没数吗?都快四十的人了,还以为自己年轻抗造呢。”
褚玉坐在一旁低着头划手机,偷偷听着。宋晋琛一言不发,只是垂目。褚桓觉得他很像一只被切了趾爪的大猫,逼着自己爬上最高的树梢,只有日夜蹲坐在制高点才能俯瞰威胁。
他看起来是如此地骄傲这份充满紧迫感的孤独,事实上他不需要任何人的照顾,更不需要一个任性的蠢钝的孩子一厢情愿的爱。
那个男孩子支着一只脚,背手抵墙而立。他的头垂得很低,摇头晃脑,嘴里自言自语着什么。他又皱眉又瘪嘴,认认真真思考他的人生难题,以至于谢路停下脚步站在他面前时都没有发现。
谢路冲他打了个响指:“我还以为你不会说话。”
那男孩抬起一张漂亮却很忧郁的脸,似乎还未从心事中抽离出来,脱口而出:“什么?”
“你真的会说话啊?”谢路推了推眼镜,把病例夹换了个手,“欸,等等……”
那男孩子自觉失言,低下头侧身而去。谢路拽住了他,问:“李璀跟我说你是护工,不对,我见过你,而且绝对不是在普通场合。”
“放开。”小男孩大概被识破了,也就不怕暴露脾气不好的本来面目,用力一挣,甩开医生的手。
“想起来了——”谢路一拍脑门,“你你你是不是那个明星?”
男孩子懵了一下,扭头反客为主地逼问::“什么明星?”
“他前任!是不是?”谢路但凡有一点眼力见,就不会这么多年只混出了个副主任。
“Cao——”褚玉一把揪起他的领子往墙上一砸,“老子不是什么明星,也不是前任!”
“所以你就……”跑到医院来演爱情电视剧来了?
谢路被一个小自己二十岁的小崽子当挂历往墙上拍过还碍于各方面的yIn威不好还手后,似乎领悟了有的话也不必非得说出来的道理。他闭上嘴,又觉得憋得慌,一拍大腿,千言万语汇成一句话:“nainai的,凭什么!”
凭什么万恶的资本家也配拥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