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孩闷哼一声,血流顺着额头和乱发留下,滴在了泥土地上,却仍是死死抓住桂树不放。
小椫拉住那女主人道,“那么小的孩子,何必下这么重的手?”
女主人拨了拨碎发道,“客官有所不知,这小崽子手脚不干净,偷了多少次东西了,今天好不容易逮住了,决不能轻易放过。”
人群中有人附和道,“是啊,我家的灯笼都被他偷了好几盏,该打!”
小椫道,“那便带他见官即可,何必下如此重手?”
一人道,“见什么官,官府从来不管这些事!”
小椫道,“他偷了什么,让他交出来就是,头都破了,别打了。”
女主人还要反驳什么,却被店小二一把拉住,在她耳边低声说了句话,那女子立刻不吭声了。
小椫耳尖一动,听清楚了一半,猜到了一半,那店小二说的是“他们是五行师。”
几人正发愣,那小孩突然后脚一踢,挣开了店小二,猴子一般敏捷地往树上爬去,抖落树上积雪,众人皆是一惊,围到树干旁,想把那猴子拽下来,可为时已晚,只见那猴子挂到树枝上头,纵身一跳,落在白雪覆盖的屋檐上,旋即顺着屋顶翻上翻下,很快便消失在众人眼中。
店小二和女主人叹了叹气,哀怨万分地看了小椫一眼,转身进了酒楼,街上众人也都慢慢散去。
小椫也有些郁闷,一时怀疑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事,打人不对,但偷东西也不对,逃之夭夭更是不对,乃问元牧,“我刚才是不是多管闲事了?”
元牧道,“人之常情。”
虽然是人之常情,但既没有帮忙解决问题,还留下了后续矛盾,下一回那小子再被逮着,肯定要被打惨了。
小椫叹了叹气,道,“你们青丘也有偷窃吗?都怎么判的?”
元牧摇头道,“青丘子民安居乐业,各事生产,夜不闭户,何来偷窃之说?”
小椫怔了怔,道,“真有如此之景?”
元牧微微颔首。
小椫捶手叹道,“若是人界也能如此,何来流民,何来离族人,何来堕魔人,何来受苦百姓!”
说着,眼眶便shi了。
元牧道,“你我只能看到人界现在情景,不知过去、未来如何,倘若几十年、或者几百年后,改天换地,妖魔匿迹,人界又是一番欣欣向荣,那时候后人站在此地,面对新的景象,再生感慨,必不会如此悲伤了。”
小椫微微一笑,道,“元公子,我觉得你说的对,但几十年、几百年实在太长了,普通人的一生根本等不起,我想做的,是尽此生所能,尽毕生之力,尽早教这人界换片天地。”
元牧默然片刻,道,“你还真是,跟我以前一模一样。”
小椫记得元牧说“拯救苍生”时的目光,眼中是千山万水沧桑岁月都无法磨灭侠骨柔情,亦是少年的恢宏壮志,悲天悯人的苍生情怀。
两人相视片刻,元牧道,“还要吃烧鸡吗?”
小椫摇头,想到刚才店小二和女主人的态度,怎么也不好意思再进人家酒楼了。
元牧道,“既如此,晚上随我会一位友人。”
第45章 雪庐夜话
元牧说话简明扼要,口气并不强势,却是恰到好处的稳妥,令人无法反驳,也没必要反驳。
两人牵出马,一路步行。
大雪未歇,街上屋旁都是积雪,有些路段积雪被人铲开,有些被行人踩得光滑无比,小椫跟着元牧的步伐慢慢走着,心里想着城外魔军的事情,过了许久,突然问道,“这世上当真有人能号令如此魔军,令之为其所用?”
元牧道,“有。”
小椫眉头紧锁。两人离开洛水,昼夜行路,不过是为了截杀魔军,以免堕魔人之祸重演,以挽救危机中的东楚王朝。
如今得知魔军乃受东楚控制,系德宇帝为攻打西楚而“请来”的,两人丝毫没有轻松感可言,反而更加沉重,东楚百姓是百姓,西楚黎民也是黎民,两国交战多年,五行师碍于不得涉政之律,一直置身事外,如今这般情势之下,五行师又该如何处理?
之前他二人一进城,金司便出来迎接,恐怕也是受此事困扰,不知她心中是想除去这魔军多一些,还是想让五行殿置身事外多一些。
以小椫对元牧的了解,他绝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可应该怎么做才能阻止魔军,小椫尚且茫然。
似乎是猜到小椫心中所想,元牧道,“得先查清楚魔军的来源,背后究竟何人在Cao纵。”
在城外与魔军交手时,两人俱是一副毫无顾虑的架势,神挡杀神,任他千军万马,亦可驰骋其中,挥斥方遒。如今仔细回想,他二人在尚未查清事情原委之前,便横冲直撞,杀入魔军之中,虽然快意,终究过于鲁莽。
她倒不会后悔做了莽撞之事,反而因有人一起做了这件事而暗自高兴。再者,想到元牧这样行事稳重之人,也会做出杀之而后快的事情,她便更加看得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