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这场瘟疫,其怪有三。
一是不知病因为何。以往疾疫,多见禽畜染病,中尤以鼠疫为最,且常发于旱涝等天灾过后,然而此番兖阳城中得疫,既无天灾,更非人为,各家禽畜亦是毫无征兆。官府与各医馆查证许久,皆查不出病因所在,遂才只觉奇怪至极。
二则是病发之势与以往不同。过去疫病自发病之初,便是大举来袭,死者不胜枚举。可观如今态势,疫病从初被发觉至今,已然过去了数月,却似细水长流一般,并未成大势,直至前阵子方才大肆爆发,收不住场。
三是得病之人星罗棋布。过去疫病多以区域而分,如今却是遍布兖阳城中。
“且更奇怪的,老夫今日于后堂问诊,随口多问了一声,却发现此番瘟疫患者,多是一病便是一家子人,然而左邻右舍却无碍的,竟是数不胜数。”大夫里头一位老先生捋须念道,“若以此看,这场疫病似乎并不染人。”
“老夫亦有同感。”另有一白须白眉的大夫附和,“且看医馆里头照顾病患的几位小徒,与患者相处时日已久了,却未有一人得病的。若是疫病染人,即便再如何小心谨慎,总不妨也要沾染上一两个,可如今境况却是不同。”
“与其说是疫病,倒更像是中毒……”
中有一人话音落地,当场屋内便是陷入一片静默。先时隐隐横亘在几人心头的一点揣测,忽被这样明目张胆地提了出来,虽是各自皆有过的想法,却也还是暗暗惊了一惊。
今日德仁堂中所见,患者大多唇指发绀,且觉恶心乏力,亦是中毒之相。
“但若为中毒,此番病情为何却会盛行如此之久?古往虽有恶水停蓄,蒸而为毒的,有因食罕物,久滞成毒的,却无一不是迅速得治,且患者不出方圆数里,一病便以片计。如今病患久治不愈,且患者分布之广,分布之怪,前所未见。”
“中毒一说,有待商榷……”
屋内几人众说纷纭,一时商谈不下,白先生坐于正中,蹙眉思忖,一时一言不发。
便在这个当口,长恭忽而问了一声:“那众位大夫可有法子来解?”
“不知病因,再好的法子也是治标不治本。”
“那倘若我做病患呢?”
长恭面色郑重,问道。
“卫将军此言何意?”
“让我与病患同吃同住,若我染病,不知众位大夫可能看出些许端倪来。”
他要以身作引,一席话出口,满室还未及惊愕,却已然当场便被长青喝住:“万万不可!”
“你肩负三军重担,此行让你跟来,已是极其不妥,如今竟还要以身犯险?你不拿自己性命当一回事,总也该为旁人多加考虑!”他说时目光微微移开了分毫,也不知是否长恭的错觉,竟见他无意盯了连笙一眼,“你若要试,不如便由我来!”
他面有厉色,放话的当时,青瞳也是带怒。
长恭略一凝眉,旋即便感到小指被人勾了一勾。
他靠坐在椅上,一手斜斜撑在一侧,垂于扶手旁,扶手近旁,坐的便是连笙。
人在角落里头坐着,又被前方交叠暗影挡住的,连笙盖在衣袖底下的手,轻轻勾了勾他的小指。长恭回头望向她,便只见到她抿嘴摇了摇头。
是在为谁摇头?
心头一念而起,顿了一下。
是不愿让他去冒这个险,还是兄长……
他一时语塞,就听久未开口的白先生出声打断了他二人的一点争执:“你们也不必费心了,这样的事,已然有人做过。晏大夫曾有一爱徒,而今尸骨就葬在西郊墓园里……”
她说时一如既往的平静,长恭听来,却蓦然感到勾在自己小指上的手又紧了紧。
终于白先生站起了身,只说今夜已然十分晚了,一行人初来乍到,也应及早歇息,明日晨起回医馆,还有得劳累忙碌的。见白先生引了头,于是几位大夫才也纷纷起身。今日所商讨的,已然十分详尽,再有多的,只怕也是纸上谈兵再谈不出来的了。是故几人又就分工安排上叮嘱了几声,便各自散了回房休息去。
这一日劳累非常,几位大夫也是没了说话的劲头,只四顾无言出了房门。连笙走在后面,待到一众大夫皆散完了,离她住的屋子还有一小截,她顾自往前走去,却不想刚过拐角,冷不丁竟被人拉住了手。
一只宽厚大手,牵住她便带去了侧旁暗处。
“长……”
甫一站定看清了眼前的人,可话未说完,却先被两根指头捏住了半边的脸。
长恭捏了捏她的脸颊,问她:“你方才在屋里,同我摇头是什么意思。”
这几日行路匆忙,一直未曾好生与他说过话,值此夜深人静时分,此地晦涩不明幽暗处,连笙本还在想他叫住自己是要做些什么,却不料他张口竟先是问出这番话来。一时心头有些发羞,低下头红了脸道:“也没什么……”
“没什么你特意来勾我的手?”他说着也拎了拎她的小指,佐证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