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这般祸乱朝纲,废立皇帝仿佛反手之易,一步步成了人人敬畏的权阉;
为何父亲当年数次搬家,心甘情愿地躬耕南垄,却连半句怨言都没有;
为何杜老先生生前对她那般的青眼相待,又为何称父亲为钦善老弟;
为何明海从不告诉她真相;
……
唐令的身世,竟这般离奇辛酸。想想吧,当年慕家人是做过几年皇帝的,他也算是皇族之后了。为了复仇,忍受奇耻大辱,净身入宫。他心里的苦,太深太多了。
想到此,沈晚冬用袖子擦去眼泪,朝前看去。
只见唐令拜祭过先祖后,就坐到了长桌的一侧。他拿起双银筷子,只夹了点最近的那道菜,可好似菜并不合他的胃口,他目中厌烦之色甚浓,端起稀粥喝了几口。
他坐在椅子上,痴痴地看着满桌子菜,一言不发,身影孤单且萧索。良久,他自嘲一笑,将碗筷放下,返回书桌前,拿起红笔和奏疏,借着昏暗的烛光仔细批阅。
似乎只有在有事做的时候,他才不会觉得心慌和寂寥。
大约批了小半个时辰的奏疏,他累了。
从书桌的抽屉里拿出张卷轴,一边往开展,一边朝床走去。
他坐在床边,看着那张画,笑了,苍白的脸似乎有了些红晕,指尖轻抚着画上的美人,轻抚着她耳边的花,窈窕的身躯……
忽然,他哭了,抱着那张画,疯狂地吻着、噬咬着……最后,他呆住了,自嘲且无奈地笑,将那幅画撕成碎片。
这时,楚楚从帷幔后面出来了,她光着身子,只穿着件绣了牡丹的肚兜,头发披散,耳边簪了朵玉兰花,面上蒙着黑纱。
楚楚对着床边的男人盈盈一拜,随后跪坐在他脚边,头枕在他的大腿上,深情而愉悦,她一点点起身,抱住他,吻着他,将他按倒在床上。
他们两人就那样温柔地痴缠着,口里发出快活的呻.yin声……
沈晚冬撇过头不看,手紧紧地捂住耳朵,不听。谁知却发现,身后站着的玉梁此时早已泪流满面,痴痴地看着轻晃的绣床,哀伤且嫉妒。
沈晚冬紧咬住下唇,曾经在唐府的那些夜晚,大概她就是这么度过的……被他紧紧抱住,痛惜地狂吻。后来,楚楚代替了她,不,应该说假扮她,一直侍奉着他。
他们二人,是主仆又是夫妻,相互依偎着取暖,那点可怜又见不得光的暖……
他的得意、风光、狠厉
他的寂寞、思念、疯狂……
这就是他的一生么?
沈晚冬黯然,她有明海,有孩子,有钱有不舍斋,有了女人所有的骄傲和快乐;明海有她,有家,有至高无上的地位,有一口热腾腾的饭,有烦孩子吵闹的幸福情绪。
而他,这一生有什么?
正在此时,殿外忽然传来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孙公公的焦急恐惧的声音从门外响起:
“督主,荣明海带兵杀回来了!”
第108章 火漫昭阳
明海回来了?!
沈晚冬大惊, 下意识站起来。怎么回事,不是说宋人已经打到边境了么,明海已经出征半个多月, 怎么会忽然带兵杀回来?!
惊慌之下, 沈晚冬忙看向绣床那边,果然, 唐令一把掀开床帘子下来,并从地上拾起长袍, 迅速穿上。他显然也是有些震惊, 不过并未慌乱, 眉头皱成了疙瘩,眼角的皱纹仿佛更深了。
“这怎么可能!”
唐令从床边拿起那把青铜长剑,一步步走向站在墙角的美人。他似在思索, 又似在怀疑:
“按说黑鬼这会儿已经到定阳一带了,即便有人快马加鞭去通报大梁之事,从他收到消息到赶回来,就算插上翅膀飞也得本月有余, 到时候本督早都将一切处置好,他怎么会忽然回来,为什么?”
唐令微微摇着头, 右边的眼皮生生跳了几下,他痛苦地用手指抓自己的头皮,扯下好些白发,喃喃道:
“究竟哪里出错了, 我落入了谁的圈套,他怎会这么快回来。”
说话间,唐令走到了沈晚冬身前,歪着头,看这个易容成小太监的女人。忽然,唐令举剑,将剑抵在女人胸口,一步步往前逼,一分分用力,低声喝问:
“你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何事!”
沈晚冬屏住呼吸,她感觉剑尖好似要透衣而过,肌肤甚至已经察觉到阵阵寒意。
他,要下杀手?
“你……”沈晚冬的声音发颤,她都不知道自己现在该做什么,求饶?还是下跪?亦或是泪眼盈盈?
“我说过,只要你说一个字,我就杀你的一个孩子。”唐令右手将长剑反握住,左手按住沈晚冬的肩头,闷哼了声,用剑柄朝着女人腹部猛地捅下去。
可是当剑柄到沈晚冬肚子一指距离时,唐令生生停手了,他看着被吓坏了沈晚冬,噗哧一笑,顺势拍了拍女人的头,仿佛开了一个并不怎么好笑的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