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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停在山脚的露天停车库,沈知寒把人接下车,嘱咐那两个随从就在这里等着。
姜瑶穿着一件黑色风衣,戴着款式简单的宽檐帽,沉默得仿佛与葱葱树林融为一体,只有在通过b出口时,她的眼皮才稍微动了动。
对着高速公路的道边,停着一辆年代久远的破旧不堪的二手本田,银色车体斑斑驳驳,更显残败。
这就是李晶晶给她准备好的“救命车”,真是抠门得紧。
昨晚她和李晶晶通过电话,李晶晶已经按照要求给她准备好新的身份证,存折,一叠现金,变装用品,以及飞往摩尔曼斯克的机票。
姜瑶定了定心神,把视线收回。
出了停车场,进入墓地,那两个讨厌的随从人员消失在视野里,她这才放松,找回轻松语调跟他聊天。
“沈知寒,你去过南方吗?”不待回答,她自顾自往下说,“我小时候跟我爸去过一次南边,一个叫霞屿镇的小地方,那里特别偏僻。”
没有被旅游风chao入侵的世外小镇,保持着最原始古朴的气息,连人都比外面好,善良简单,笑容纯粹。
絮絮地讲了一会儿,她说累了,仰起脸:“我口渴,想喝水。”
听到这明显带点撒娇意味的话,沈知寒顿了下,才张望四周:“早不说。”都到这里了,去哪儿给她弄水。
她指了指不远处一栋小白楼:“喏,那里面有。”
那是墓地的办公大楼。
他看了看不近的距离,有些犹豫,又禁不住她的催促,交代几句别乱跑就去了。
走几步,莫名不安地回头看几眼,那人听话地坐在椅上,看见他回头,还催促地挥了挥手。
心下稍安。
向侍者要水,拒绝对方过分殷勤的招呼后,沈知寒独自往回走。
这一处墓园,环境清幽,草野广袤,林立的碑石错落有致,庄严肃穆之外,颇有点世外桃源的意味。
据说墓地背后便是一片茂密树林,野生天然,受政府保护。
走到坡底往上望,蓝天碧草的那条线,落着一抹熟悉的身影。
这样遥远的距离,姜瑶的背影看起来很脆弱,又或许只是他的错觉,毕竟在爱人的面前,人总是会不自觉变得渺小软弱。
不需要多问他也能感觉到,姜瑶对父亲感情是很深的,否则为什么偌大冷清的别墅里,只有书桌上那一张父女二人的合影关乎她的过去。
她把过去抛弃得很彻底,只有父亲,只有这份亲情令她眷恋怀念。
姜瑶的世界其实很简单,抛开某些时候的那么一点小聪明,她实际上很单纯,无论在哪方面,都如同一张白纸,他也是走进后才发现。
发现后,某些心思就像藤蔓一样无法遏制地缠绕生长。
这过程就如同途经一片荒原,你无从知晓风从哪个方向吹来种子,直到你驻足回头,才猛然发现,荒原不知何时已广袤如林。
沈知寒又看了一眼姜瑶,把那个瘦弱的身影深深望进眼底,这才收回视线,身体调个方向背对风,从裤兜掏出一根烟,衔在嘴上,低头点烟。
火星卷起白色蕉麻,灰黑的碎末随风而逝。
缓缓吐出一口浓烟。
思绪跟着翻飞。
他其实不能理解这种浓厚的亲情,毕竟他从未感受过所谓亲情,父亲嗜赌如命,母亲不知检点,几平方米的生活日常以干架为主,吵架为辅,没有他表达诉求的空间。
他很早就知道自己的家和别人不同,从小伙伴嘲笑的态度,从邻居看热闹的嘴脸,他都知道,他的家不正常。
但即使不正常,他也没想到有一天会散。
那是一个寒冷的傍晚,他如往常一样背书包回家,走过小巷,路过田埂,看见邻居怪异的眼神,听到大人奇怪的闲言碎语。
没到家门口就听见父亲愤怒的咆哮,害怕得不敢进去,调头跑到窗边,蹬着石灰墙往里窥探,屋里一片狼藉,杯盘碎了满地,母亲的一切东西都没了,墙上的大幅结婚照被人撕去一半。
那一天,夕阳如血,轰轰烈烈地烧红半边天,他迷茫地沿着田埂乱走,不知何去何从,一直走到累得无法动弹,才终于气喘吁吁地捂着胸口跌坐在地,看天边最后一丝红光被山峦吞没,他知道,黑夜降临了。
不知抽了几支烟,沈知寒把烟头掷在地上,抬脚碾灭,这才回头。
这一回头,整个人愣了一下,四野极望,终于反应过来,呼吸骤停,血ye凝固——
姜瑶不见了!
连人带椅不见了!
心脏狂跳,沈知寒狂奔上山坡,空旷的草野上除了风声应和,只剩沉默的墓碑。
他来回地奔寻,不停地呼喊,那个噩梦般的傍晚卷土重来,猩红的夕阳烧进了眼底。
茫然,无措,心像被掏空,他丢了重要的东西,撑着膝盖气喘吁吁,热汗滚滚而下,脚步重得像灌了铅,腿一软,脆弱地栽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