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下。他迟疑了很久,有几次都想离开,最终还是上去了。他告诉自己,这是最后一次了。
打开门,一切都跟三个月前一模一样,却不是秀意住在这里时的模样。许朗胸口一阵窒闷,脚步不受控制,径直走进了卧室——只有在这里,还有些许秀意存在过的证据。
他站在衣柜前,伸手想打开,却又犹豫了。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鼓足勇气打开衣柜,却在看到那排挂得整整齐齐的衣裙时瞬间腿软,一下跌坐在地上。右手无力地高举起来,落在那条红裙的裙裾上,忽然一个用力将裙子扯下来,抱在怀中失声痛哭。
他也以为自己的眼泪已经流尽了,却在这一刻再度泪如泉涌。许久,眼泪终于暂停,眼前一片模糊。他用力揉搓着眼睛,却还是像蒙了一片雾,甚至不断有黑影闪过。这并不是因为哭泣,这几天,他的眼睛一直都是这样,应该是前段时间工作太勤恳,用眼过度所致。起身去洗了个脸,情况还是没有好转。也许好好睡一觉,明天就好了,他并不怎么在乎,又回到卧室,开始收拾秀意留下的衣服。
这房子马上就要连同所有的家具卖掉了,他不能将这些衣服留在这里,任由新主人将它们全部丢到垃圾桶或是救济站。那他自己要怎么处理这些衣服呢?许朗犯了难。
他将衣服全部叠好,装进一个大袋子,坐在床上思索起来。一个念头突然在他脑海中闪过:全部烧掉吧,眼不见为净。
他唯恐自己会有丝毫不舍,于是马上付诸行动,找出一个不锈钢大盆,一个打火机,来到浴室。他将除那件红裙以外的衣服全都团成一大团,丢到盆里点着了。火很快烧起来,火势旺盛,差点烧到浴帘。最终,一大团衣服烧成了一小块焦黑的残骸,淡蓝色的火苗在表面闪闪烁烁。
轮到那件红裙了,许朗一直将它抱在怀里,伸手正想将它丢进火盆,到底还是舍不得。眼前又有黑影闪过,一阵头晕目眩,双手不由自主地一松,红裙瞬间滑落下去,裙裾只差一点就挨到了火苗。
低头看去,只见一簇簇火苗像毒蛇的信子一样,奋力想要吞噬那鲜红的裙裾。他忽觉痛惜万分,慌忙将裙子紧紧拥抱在怀中,迅疾后退了好几步,结果后背狠狠撞到墙上,后脑勺也撞得不轻,眼前一黑,意识在极短的一段时间内突然消失,然后又突然恢复,但眼前依旧是黑的。
是撞到开关,灯灭了吗?他这样想着,转身往墙上摸索,却没摸到开关。空气中有股强烈的焦糊味,他随即想起盆中的火苗,这时应该还没熄灭,所以就算没开灯,这里也应该有光亮的。他心中骤然生出一丝恐惧,拿出裤袋里的手机举到眼前,还是一点光亮都没有。怎么会这样?!
惶恐万分地走出浴室,等在外面的依旧是一片黑暗,连一线光都看不到。他颓然倒在地上,紧紧抱着那件红裙子,就像溺水的人抱住仅有的一根浮木。
“秀意……秀意……”他低声呼唤着,恐惧让他全然忘记了秀意的离去。片刻过后,低呼变成了绝望而疯狂地高叫:“秀意!秀意!你在哪里?!”也不知叫了多久,终于想起秀意已不在这里了,只能踉踉跄跄艰难地摸到房门,冲出去,摸索进电梯。
电梯里有个五六十岁的女人,见他抱着件红裙子横冲直撞,满头满脸的热汗,不禁慌了,问:“先生,你怎么了,要不要帮忙?”
许朗焦躁地摸索着电梯上的按钮,不住声地说:“一楼,一楼,一楼……”
女人见状忙说:“你要去一楼,我已经按了,不用再按了!”
许朗却仿佛听不见,继续摸索着,絮叨着。女人紧张极了,好不容易来到一楼,电梯门一打开,她马上飞奔出去,冲着大厦管理员大呼“救命”。
许太太和许清夫妇收到消息赶到医院时,许朗的情绪已经稳定下来。检查结果出来了,他因用眼过度导致双眼视网膜脱落,还好发现及时,手术成功的概率很大。
许家的私家医院最擅长做外科手术和眼科手术,唐佳明马上帮许朗办理了转院手续,定在明天上午为他实施手术。
忙活到晚上十点,终于将许朗安顿下来。许清夫妇稍微松了口气,许太太却依旧紧张,寸步不离地陪在儿子身边。许清夫妇劝她回去休息,她不肯。许朗开口劝她,她才勉为其难地答应了,不过没有回家,就唐佳明的办公室睡了一夜。她原本是想彻夜陪护许朗的,许清夫妇和许朗都不同意,唐佳明另外安排了一位姓孙的护士做许朗的陪护。
家人陆续都离开了,夜阑人静,许朗却无法入睡。孙护士问他哪里不舒服,他迟疑再三,终于说:“请问,能不能帮我打个电话?”
孙护士帮他拿过电话,问:“你想打给谁?”
许朗说:“陈靖阳。”
孙护士在通讯簿中找到这个名字打过去,把电话交给许朗。
陈靖阳显然有什么事,电话响了很久才接起来,问:“许朗,有事吗?”
许朗迫不及待地说:“陈监制,把秀意的新号码给我吧!”
陈靖阳说:“上次我不是说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