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亭之中。透过帘子的缝隙,泛菱看清了男子面容,心中不由大骇。
这分明……就是那京中广传才名的施莫!
此外……大小姐为何梳了少女发式?
“若婉近日可还好?”
“有劳徐行担心了,妾身很好。”
而后的话,泛菱一个字也未听进。
泛菱注视着依然平静如故的宁姽婳,心中思绪翻腾,已然掀起惊涛骇浪。
小姐不是早就和大小姐绝交了么?听大小姐的意思,二小姐和她是商量好的!
那施莫……难道大小姐红杏出墙了?
泛菱记得,“徐行”二字正是施莫表字,而“若婉”亦是大小姐表字,只是极少用到。这二人已到了互称表字的境地了?
这个施莫,先前好像也曾对二小姐有过好感。
这、这实在是——
恰在这时,宁姽婳伸手,拍了拍她手背。泛菱心中一定,屏息细听。
“若婉,你究竟是哪家女子?我、小生中了进士便来迎娶你可好?若是令尊看不起我这一介贫寒书生,我再想办法!”
“施公子,实非若婉不愿,只是、只是……”
只是她要如何才能说出口,她已嫁为人妇的事实!
宁娉婷下意识地看了眼轿子,抿了抿唇。
她知晓,她从一开始就错了。
只是……
情不知何起,一往而情深。
施莫缓缓长出一口气,移开了话题。
接下来,二人所说皆是诗文,连宁姽婳都听不太懂,更遑论泛菱。宁姽婳悄悄拨开帘子看了一眼,欣慰而怅然地发觉,宁娉婷面上,正洋溢着纯粹的欢悦欣然。
……如此,也该尽快安排姐姐和离了。
眼看一个时辰便要过了,宁姽婳悄悄给宁娉婷打了暗号。见状,宁娉婷三言两语与施莫道了别。目送施莫走远,她折身进了轿。泛菱乖觉,立刻出了轿,将空间留给姐妹二人。
宁娉婷落座后,面上遮掩不住的幸福渐渐淡去。姐妹二人面面相觑,一时竟无话可说。
最后,还是宁姽婳先开的口:“有关我勾/引韩王世子的流言,并非你传出去的,对吗?”
宁娉婷深吸一口气,道:“我是在那日你走后,才在丫鬟那里听到了这个流言。”
宁姽婳沉默。
宁娉婷等了片刻,见她低了头不言不语,不由有些担忧。她轻声唤道:“婳儿?”
——而后,她的怀里便扑进了一团名叫宁姽婳的物体。
带着哭音的声音传入耳中:“对不起,我误会你了。”
宁娉婷微微一怔,没有回应。
“姐姐对不起,我本该更相信你的……”
宁娉婷微微仰起头,满面茫然渐渐敛去。她露出一个带着些许勉强的笑容,而后一点点将其拉大:“傻婳儿,连姐姐都不相信。”
只是,那双柳叶眼中的愁色,已如墨点般渲染开来。
宁娉婷有点想哭。但她知道,婳儿会担心。
身为地位敏感的庶出长女,她从小便学会了各种各样发自真心的假笑。邱氏终究没当过母亲,虽然待她也算亲和,但也就止步于此。金氏野心勃勃,只想用她和弟弟博取正妻地位,对她的关爱甚至不如邱氏。她是长女,需要教导弟弟妹妹,需要早早成熟,需要先一步考虑旁人。她的懂事换来了“贤良淑德”之美誉,亦为她换来了长时间堪称幸福的生活。只是……
于女子而言,什么“贤良”、“才华”,都不过是为了嫁人的点缀。
她成功嫁给了一个尊贵的人,却在出嫁的那一刻起,由幸运陷入了不幸。而她宠爱了十余年的妹妹,就是这不幸的重要原因。
她不是圣人。她是怨过自己的妹妹的。只是,她的妹妹什么都不知道。这终究是自己丈夫的错,不关婳儿的事。
这个丈夫是靠不住的。但她是宁娉婷,她还有家人可以依靠。
而后,她遇到了施莫。
这次遇见,令她彻彻底底成了个悲剧。
他们是在京郊遇见的。嫁入韩王府,她心中烦闷,前去南山礼佛。下山途中,她遇到了受伤的他。彼时,他还未一举成名,宁娉婷自然不可能认识他。男女授受不亲,她命人将他送入佛寺便打算离开。只是天色已然晚了下来,她只得暂且在寺中歇下,改日下山。
只是不想,当夜她闲逛时迷了路,无意中遇见了他。
等回过神时,她惊觉,她已然沦陷。
幸好,沦陷的不只是她一个人。
韩王世子依然沉湎与烟花之地。除了那个瑚蓝,他又养起了另一个ji/女。韩王妃对宁娉婷愈发不满,已收回了她的管家权力。宁姽婳似乎与她有了嫌隙,终日不肯回信。加之,她以已嫁之身,爱上了旁人。
施莫如今二十二岁。因父母相继去世,他守孝了五年,未曾娶妻。这样的才华横溢的男子,配得上更好的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