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晚上,算是怎么回事?她似乎为了等着这样的歌声,沉默了许久。
她在月光下坐了一阵,心里却当真愿意听一个人来唱歌。久之,对溪除了一片草虫的清音复奏以外别无所有。奉书走回家里去,在房门边摸着了那个芦管,拿出来在月光下自己吹着。觉吹得不好,又递给杜浒要杜浒吹。杜浒把那个芦管竖在嘴边,吹了个长长的曲子,奉书的心被吹柔软了。
奉书依傍杜浒坐着,问杜浒:
“师父,谁是第一个做这个小管子的人?”
“一定是个最快乐的人,因为他分给人的也是许多快乐;可又象是个最不快乐的人作的,因为他同时也可以引起人不快乐!”
“师父,你不快乐了吗?生我的气了吗?”
“我不生你的气。你在我身边,我很快乐。”
“我万一跑了呢?”
“你不会离开师父的。”
“万一有这种事,师父你怎么样?”
“万一有这种事,我就驾了这只渡船去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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奉书到河下时,小小心中充满了一种说不分明的东西。【鳳\/凰\/ 更新快 请搜索】是烦恼吧,不是!是忧愁吧,不是!是快乐吧,不,有什么事情使这个女孩子快乐呢?是生气了吧,——是的,她当真仿佛觉得自己是在生一个人的气,又象是在生自己的气。河边人太多了,码头边浅水中,船桅船篷上,以至于吊脚楼的柱子上,也莫不有人。奉书自言自语说:“人那么多,有什么三脚猫好看?”先还以为可以在什么船上发现她的师父,但搜寻了一阵,各处却无杜浒的影子。她挤到水边去,一眼便看到了自己家中那条黄狗,同顺顺家一个长年,正在去岸数丈一只空船上看热闹。奉书锐声叫喊了两声,黄狗张着耳叶昂头四面一望,便猛的扑下水中,向奉书方面泅来了。到了身边时狗身上已全是水,把水抖着且跳跃不已,奉书便说:“得了,装什么疯。你又不翻船,谁要你落水呢?”
奉书同黄狗找杜浒去,在河街上一个木行前恰好遇着了杜浒。
杜浒说:“奉儿,我看了个好碾坊,碾盘是新的,水车是新的,屋上稻草也是新的!水坝管着一绺水,急溜溜的,抽水闸时水车转得如陀螺。”
奉书带着点做作问:“是什么人的?”
“是什么人的?住在山上的王团总的。我听人说是那中寨人为女儿作嫁妆的东西,好不阔气,包工就是七百吊大钱,还不管风车,不管家什!”
“谁讨那个人家的女儿?”
杜浒望着奉书干笑着,“奉书,大鱼咬你,大鱼咬你。”
奉书因为对于这件事心中有了个数目,便仍然装着全不明白,只询问杜浒,“师父,谁个人得到那个碾坊?”
“岳云二老!”杜浒说了又自言自语的说,“有人羡慕二老得到碾坊,也有人羡慕碾坊得到二老!”
“谁羡慕呢,师父?”
“我羡慕。”杜浒说着便又笑了。
奉书说:“师父,你喝醉了。”
“可是二老还称赞你长得美呢。”
奉书说:“师父,你醉疯了。”
杜浒说:“师父不醉不疯……去,我们到河边看他们放鸭子去。”他还想说,“二老捉得鸭子,一定又会送给我们的。”话不及说,二老来了,站在奉书面前微笑着。奉书也微笑着。
于是三个人回到吊脚楼上去。
有人带了礼物到碧溪岨,掌水码头的顺顺,当真请了媒人为儿子向渡船的攀亲起来了。杜浒慌慌张张把这个人渡过溪口,一同到家里去。奉书正在屋门前剥豌豆,来了客并不如何注意。
来人说了些闲话,言归正传转述到顺顺的意见时,杜浒不知如何回答,只是很惊惶的搓着两只茧结的大手,好象这不会真有其事,而且神气中只象在说:“那好,那好,”其实却不曾说过一句话。
马兵把话说完后,就问作杜浒的意见怎么样。杜浒笑着把头点着说:“大老想走车路,这个很好。可是我得问问奉儿,看她自己主意怎么样。”来人走后,杜浒在船头叫奉书下河边来说话。
奉书拿了一簸箕豌豆下到溪边,上了船,娇娇的问杜浒:“师父,你有什么事?”杜浒笑着不说什么,只偏着头看着奉书,看了许久。奉书坐到船头,低下头去剥豌豆,耳中听着远处竹篁里的黄鸟叫。奉书想:“日子长咧,师父话也长了。”奉书心轻轻的跳着。
过了一会杜浒说:“奉儿,奉儿,先前来的那个伯伯来作什么,你知道不知道?”
奉书说:“我不知道。”说后脸同颈脖全红了。
杜浒看看那种情景,明白奉书的心事了,便把眼睛向远处望去,在空雾里望见了十五年前奉书的母亲,杜浒心中异常柔和了。轻轻的自言自语说:“每一只船总要有个码头,每一只雀儿得有个巢。”他同时想起那个可怜的母亲过去的事情,心中有了一点隐痛,却勉强笑着。
奉书呢,正从山中黄鸟杜鹃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