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爱的女子怎的也会动了自杀的念头。
话说起来其实挺长的。
那年莲信第一次做鬼差,如翡第一次做鬼。
她坐在一旁的凳子上看如翡哭得双目红肿,已经没了眼泪。如翡拿起了剪刀,冲着脖子要扎,犹豫了几次终究没下去手。她又扔了剪刀跪在地上哭了一会。
莲信在一旁摇头:“傻孩子,你现在寻短见都怕疼,你可知自己若真的因自杀下了地府,又有多少刑具等着你,可比这剪刀扎脖子痛苦千百倍。”
如翡自然什么也听不见。她哭得嗓子已经几乎全哑掉了,又踉跄着转而翻出了金元宝。
“这是要吞金啊。”莲信有点皱眉,“吞金死得最慢了……”
莲信站起来,看如翡把婴儿拳头大的元宝放在嘴里,足足喝了一壶水也没咽下去。
“比嗓子眼还大了,怎么咽得下去。”莲信又摇了摇头坐了回去。
一会儿屋里踢门进来一个中年妇人,满脸横丝,是三角眼大嘴岔的形容:“哟,还没死呢。你瞅瞅你这副样子,人不人鬼不鬼的,我要是你,干脆死了算了,活着我丢不起这脸。”她说这话,拿小指狠狠戳了自己的脸,又狠声啐了一大口。
莲信琢磨着剜舌地狱怪不得最近人这样多。
这边如翡气得一声嘶喊,声门早已破损,带着撕扯感的哭声听得莲信皱了眉头。
“江云!江云……江云……”如翡一声声唤着,声音一声低似一声,猛然吐了,净是些清澈血水。
“恬不知耻的东西,还喊老爷的名字呢,你也不照镜子瞅瞅自己是什么东西。”那妇人猛地关门走了,余晖照着,门板上有她扭曲的影子,“哎呦,夫人,您怎么到这来了,放心吧,里面一会就干净了,快别脏了您的眼。”
如翡眸子里游离的一丝星火,倏忽灭了,只剩下了令人望之嗟叹的死灰空洞。
莲信觉得还是守着地狱见得清净些,她颇为同情地看着如翡,却什么也做不了。
一根白绫飞舞梁上,如翡站在凳子上吃力地打着结。
如此当真是死结。
莲信心道你哪怕扎了脖子,吞了金子死,也要比上吊好上十倍啊,至少少受些苦。
若是绞刑死得倒不甚痛苦,只是这寻常上吊,踢了一脚凳子,力已经泄了大半,筋脉颈骨断得并不彻底,往往气血都涌上头部滞留,死得漫长且痛苦异常。这些都是她之前在地府听其他鬼差们说的。
咣当,凳子翻倒在地,房梁吱吱嘎嘎响了一声。
凝滞的空气里飘着细不可闻的抽噎,静得令人止住了呼吸。
原来惨白的脸瞬间变得紫胀且面目全非,莲信站在她身下,如翡的身子在她面前剧烈地晃着,修长的手指抠得青白,几乎掐进rou里。
浅青色的留仙裙上逐渐洇shi一片,隐隐有血的颜色。
青紫的脸上,暴突的血色眼球下淌出了两行血泪,蜿蜒徐行。此时身子无力地耷拉着钟摆似的摇晃,此外没有了任何动静。
莲信翻了手掌,上面忽现一盏血红莲灯,灯盏上的花瓣如绽放般打开,火苗猛烈地烧灼,火舌几乎舔到天花板。这便是焚尽怨气的业火。
夕阳忽而洒进了屋里,原是西风吹开了小窗。一缕斜晖打在了如翡的尸首上,凝滞的血红眸子闪闪发光,青紫的脸上,所有扭曲狰狞也覆上了一层橙色柔光。
忽而飘渺的唱经声随西风游弋,似是流金般倾泻回荡。
“前尘散去,业火了却罪与怨,闻说大道顺于天,广陌断前缘。”
声音空灵哀伤,恍若隔世一般。莲信面容肃穆,一手立掌闭目yin唱,飘舞的红色发带伴着手中莲盏在夕阳下一如陈年画卷。她面前的尸首丝丝缕缕地抽离着白气。
这是莲信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唱断念咒。
断念声起,前世记忆与本人再无瓜葛。如果孟婆汤可以使人忘记,那么断念咒是使人暂时放下。
莲信心生怜悯,却犯了一个很大的错误:鬼差索命引路,却绝不能干涉亡魂的任何缘孽情仇。鬼差的大戒便是动情。
梁下依旧摆荡着。莲信面前出现了一位秀美女子,青丝被一玉簪挽了一个卷,如瀑长发顺胸前而下,白皙的面庞上一双桃花眼极为传神。她一身素白,手里有一团白气,是魂气。如翡面容释然,静静看着手中白团,唇角竟是含了笑意,如此看来与生前判若两人。
莲信有些咋舌,原来如翡已身怀有孕,只是腹中胎儿尚未成型,自然也是死了。
如此,一尸两命。
栓魂链缚着如翡的手,那一团魂气莲信用白瓷瓶装好了放在怀里。
擎着一盏莲花灯,照着脚下黄泉路,银铃清脆作响,飘荡至虚无。莲信这一走走了几百年。
如翡最后也没化作厉鬼,她自己以为是因为孩子。其实是断念的缘故。
秦广王前审过堂,自杀,还是怀着孕自杀,指定要分配到其他各殿阎罗那里受刑的。
照过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