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嘉悦杀退一拨敌兵,高喝一声,她的嗓音,因为身体的疲惫而沙哑,但出口的话语却无分毫的疲态——
“众儿郎!今日我们终归不免一死!索性杀他个痛快!杀一个不赔,杀两个赚一个!本将军陷你们于此地,定会和你们同浴血!黄泉路上,彼此做个伴,也不孤单!”
她说着,手中长刀一扬,直指前方又涌上来的北郑兵:“死便死!杀便杀!莫堕了我大周的雄威!”
“喝!杀!”二十几个汉子同时爆发出震彻山谷的吼声,仿佛他们流失掉的生命力,连同他们已经逝去的战友的魂灵,都在这一瞬,于他们的身上,复活了!
就在这时,初初与景嘉悦交手几个回合便退在一旁的战宇分开手下军兵,挡在了景嘉悦的马前。
“贼将!”景嘉悦的嘴角勾着一抹鄙夷,口气更是不屑。
“你倒硬气。”战宇此刻倒是平静得很。或者说,对于景嘉悦的表现,他还是怀有几分敬意的。
人言大周女子掌权,战宇素来不以为然。他从小在男权为尊的环境下长大,在他的意念中,女子就该是柔弱的、美丽的,依附于男子的,以夫君为天、以Cao劳家事为一生之重心的。他虽然爱慕杨熙,但他只是想娶杨熙为妻子,让她一生一世以自己妻子的身份活着,这对于他来说,是身为男子最大的满足。
可今日,他所见到的景嘉悦,完全颠覆了他之前对于女子的认知。当初他得知二弟死于周廷贵介女子之手的时候,除了强烈的恨意,更有内心深处不可言说的对于二弟的鄙夷——
竟然死在一个女人的刀下,当真可耻得很!
此刻,战宇懂了,这个女人,不是普普通通的女人。即使她莽撞,即使她性子火烈,但她的战意、她所受到的部属的爱戴、她的不屈、她的英武,绝不逊于任何一个长久征战沙场的男子。
战宇自问,若自己处在景嘉悦的境地,会如何?
如果这个女子不是仇人,单凭这份胆气和烈烈英风,他倒是很想同她为友……
这个念头甫一出现在脑海中,就被战宇强行压下去:眼前的,是杀害二弟的仇人,他与她,注定,不死不休。
他一抖掌中的画戟,冷然道:“景嘉悦!你可知你今日为何会死于此地?”
“莫说大话!谁死在此地,还不一定呢!”景嘉悦气势倒足。
战宇双目一凝,凛然道:“死到临头,尚不自知!让你做个明白鬼!当初被你砍杀害死的少年将军,还记得吗!”
景嘉悦略一思索,便知道他所指,冷笑道:“你说那个倒霉鬼?不知廉耻地想到我大周驻地打秋风,被本将军一刀砍了脑袋的?哈!怎么,他是你亲戚?”
战宇咬牙切齿道:“那是我亲弟!你杀我亲弟,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景嘉悦嗤道:“有那种亲弟弟,可见,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战宇闻言,横眉立目,“我本敬你勇毅,但,杀弟之仇,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景嘉悦在马上把刀一横,“要打便打,啰嗦什么!”
战宇再不多言,擎着画戟,便朝景嘉悦刺了过去,被景嘉悦一刀格开。
战宇招未使老,甫一碰到景嘉悦的刀杆便画戟后撤,一旋,又横扫向景嘉悦的心口处。景嘉悦大惊,忙再次吃力格挡。
两个人展眼间便打了十几个回合,其中包括景嘉悦的亲兵冲上来护卫,被战宇的画戟挑飞了几个。
景嘉悦则越战越吃力,战宇的战力和临战经验,都远在她之上,只十几个回合,她便只有招架之功,没有还手之力了。
紧接着,又有两名亲兵倒在了她的面前,景嘉悦咬牙喝道:“我才是你仇人!要打,冲我一人来!”
战宇已经杀红了眼,狰狞着面孔,掌中画戟一招急似一招,一招狠似一招,“你们……有一个算一个,谁也别想活!”
又是十几个回合,景嘉悦身上的战袍已经被血水和汗水浸透了。她只觉得双臂酸弱得使不上力气,双腿发麻几乎要撑不住马镫,一阵强似一阵的晕眩感侵袭着她。她知道,这是身体累极的自然反应。
看来,就在此刻,自己便要命丧在这里了……
景嘉悦的心口上划过一丝凄凉:若自己死了,祖父、父亲、母亲……他们都会伤心欲绝吧?幸好母亲又有孕了,不论是弟弟还是妹妹,能来到这个世上,会让他们心里好受些吧?但愿,这个即将降生的弟弟或者妹妹,文文静静,不要再像自己一般惹长辈伤心……只是,可惜了,君儿,此生注定无缘……
这一刻,景嘉悦特别庆幸云素君对自己并未动情。至少,自己死了,云素君不会十分伤心。
若干年后,君儿是否会记得,曾经有一个小疯丫头,一心一意只想,娶她为妻?
景嘉悦在马上摇摇欲坠,战宇的画戟直直朝着她的心口刺来。
她的嘴角忽的噙上一抹笑意:此生,便如此了结了吧!但愿,来生,莫再连累了别人,莫再胡闹……
刺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