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杰学着何亚宁哄小竹的语气,“怎么啦?谁欺负我们家小朋友啦?”
短暂的静默之后,向杰听见何亚宁轻轻地抽泣了一声。
向杰的心在一瞬间揪了起来。
“小竹分化了。”何亚宁带着哭腔,“她得了和我一样的病。”
“是我害了她。”何亚宁说,“她会恨我的。”
向杰鼻子一酸,但很幸运地,他没有落泪。
向杰见过很多种何亚宁。高傲的,严肃的,坚强的。何亚宁该是永远闪闪发亮的正面角色,因为他不曾表现出过多的Yin暗。
“她不会怪你。”向杰说。
“她不能做人工干预,医生说她会再度分化成为omega,大概率。”何亚宁哽咽着说,“她本来可以成为alpha的。”
她本来可以更优秀,无所顾忌地做自己想做的事,去挑战各种未知。而不是每走一步都饱受束缚,被种种枷锁困住人生。
向杰无言,只是用手轻轻抚着何亚宁的背。
何亚宁的话突然多了起来,他开始断断续续地,但不停地说。
他说他是如何与徐英阅分手的,向杰不想听,想闭起耳朵,克制地保持沉默。
他说小竹住院后他想了很多。
他说起他的十四岁,经历了痛苦的二次异化。惶惶不安,央求着母亲带他转学,方才重新开始。
他说徐英阅来过,和他吃了顿并不愉快的午餐。他说起对方恶狠狠地警告,好几天都会因此从噩梦中惊醒。
他说他憎恨着自己的omega身份。他那么努力,那么努力,却还是被人贴上“omega律师”的标签。
而他想做的,仅仅是律师而已。
何亚宁开启了漫长的倾诉模式,没有暂停。说到最后,口干舌燥,泪却不止。
向杰给何亚宁倒了杯水,看见他仓促地饮,不小心呛到。水流顺着唇角往下滑落。何亚宁短促而小声地咳,向杰温柔地顺他的背。过了一会儿,伸出手臂,把何亚宁紧紧地搂在怀里。
他搂得很紧,用力地、用力地挤压掉他们之间多余的空气。好像这样,何亚宁的难过就能被带走一点。
何亚宁是多么骄傲的一个人。他不断Jing进,严于律己,他的人生或许就是一张不断被解答的数学试卷,他用尽全力,孜孜不倦地追求完美的唯一解。
可是他的步调却被打乱了。
小竹是一道分值很高的解答题,而他全然笃定的,也就是一个“解”字。
“小竹不会怪你的。”向杰用下巴轻轻抵着何亚宁的肩窝,“她或许不能成为一个alpha,但她可以成为她自己。”
向杰的眼睛亮亮的,何亚宁抬起泪痕已干的面庞,定定地望着他。
向杰又吻了吻那双泪眼,无比珍惜,如同亲吻易碎的瓷器。他的蝴蝶飞累了,暂时栖息于凡间,而他所能做的,就是提供一片安静的草地。
“我会陪你,陪着你们。我不会离开,只要你愿意。”
“何亚宁,”他第一次,如此郑重地叫出这个名字,“你可能不知道,那我就告诉你。”
“我爱你。”
第71章
何亚宁常常一个人。
与其说是个人偏好,不如说那是他从小到大,被迫养成的习惯。
他不是那种招人喜欢的小孩,身边也没什么朋友。不过这对他来说也没什么。对何亚宁而言,自由安排时间不啻于一件乐事,可以安静地看书学习工作,日子照样过得很充实。
可近来,他时常觉得,有些孤独。
想要和人说一说话,对方不必巧舌如簧。只要礼貌地倾听,哪怕中间走神,或许也没什么关系。
可是有时候他又对倾听的人心有不满。觉得他们太笨拙,或者不能共情,又或者,仅仅是声音没有那么动听。
后来何亚宁知道了,他需要的,只是向杰而已。
向杰低估了何亚宁的灵敏。何亚宁早在这之前,就已经惊讶而有些懊丧地发现,自己对向杰无法抑制的依恋。
他发现,自己原来是那么迫切地需要,向杰待在自己身边。在连鸣告诉他小竹需要去医院的时候,在与徐英阅吃过午饭又不可抑制地吐出来的时候,在向杰说想念的时候。
何亚宁有一种来路不明,但又格外火热的冲动。只需一声令下,便不管不顾地,朝着向杰这个目的地奔赴。
可他又是如此不善表达的一个人,他的心情是一则怪异的谜语。他的谜面太过不动声色,于是许多人知难而退。
而向杰来了,自然而轻巧地将这一切解开,何亚宁有了一种突然放下的释然感。
一直哄到何亚宁睡着,向杰在此刻表现出难得的耐心。他倾诉到极困倦,于是窝在向杰的怀里,呼吸逐渐变得平缓。向杰慢慢地、慢慢地帮他顺着气。
心里发疼,发酸,却别无他法。向杰只能做个温柔的木偶,出现在对方需要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