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低眉隐忍的中国人,何曾跟现在这些人似的,不断抛出困扰了菲律宾近百年的症结,再慢慢一条一条捋平它们。
约马尔完全没有感到任何的高兴,只感到愤怒。
在座的菲律宾建筑师,拿着笔、皱着眉,唯恐跟不上中国人节奏一般,匆忙写下笔迹。
甚至有人如同小学生一般举起手,恭敬卑微地请求:可以再解释一下什么叫“端承桩”吗?
一点儿没有菲律宾的骄傲,只会在中国人面前暴露出无知!
“够了!”
愤怒的议员,在冈萨又一次举手的时候,怒火冲天地打断了中国单方面的授课。
他站在会场之中,忘记了这是一场交流,厉声呵斥道:“你们中国人,只会说一些花言巧语,骗取我们善良同胞的信任。我们根本无法验证你们说的技术、专用词汇到底存不存在,更无从得知这些是现代建筑工程可以完成的技术,还是你们的一种假设!”
“弗格先生。”约马尔露出困惑的表情,“您作为重建城市项目负责人,更是美国一流的建筑师,听说过中国饶舌又陌生的建筑技术吗?”
弗格早在中国代表你一言我一语的论证里败下阵来,不需要他违心,只需要如实表达情绪,就能给出约马尔想要的回答。
“抱歉,没有。”弗格摇着头,“事实上,在一切工程建成之前,我们不会相信任何一位中国人的承诺。”
“毕竟……中国存在太多骗局了。”
“是的,骗局。”约马尔背着手,趾高气扬得意笑道,“中国的先生们,美国优秀的建筑师做出了合理的判断,比起吹嘘得天花乱坠的技术,菲律宾更需要的是沉默的实干派。”
约马尔的一番话,成功打碎了会议现场热烈的气氛。
连现场的记者敲击键盘的动作,都慢了下来。
无数双眼睛盯着代表团成员。
确实太多深奥的词汇,太多难以理解的工程技术摆在面前,他们渴望着中国有更好的办法,告知他们:一切不是空谈,一切都能实现。
明明实干派的中国,突然被置于美国常常扮演的角色中,律风格外不习惯。
他忽然推开座椅,站了起来。
会议室里回荡着凳脚刮擦地面的刺耳声,引得所有人齐刷刷地注视着他。
“我可以证明,这是实干派的论证会,而不是无知者的沉默祷告室。”
律风向来礼貌克制。
但他最为厌恶的,便是约马尔这样厚颜无耻的人。
也许是怒火冲刷头脑,也许是方案在论证中逐渐清晰。
律风拥有充分仔细,撂下狠话后,垂眸请示翁承先。
翁承先笑着点头,一点儿没有要给菲律宾议员、美国专家留面子的意思。
于是,律风扬声说道:“桑托斯先生,请给我一块黑板。”
冈萨的心脏跳如擂鼓,他狠自己今天带来的不是笔记本电脑,而是简单的纸张,很有可能没办法完整记录下律风将要做的事情。
黑板。
是的,一块黑板。
哪怕桑托斯平静嘱咐工作人员拿黑板,室内升腾起困惑的议论声,也无法压制住冈萨的激动,和强烈的倾诉欲望。
他了解过律风的生平。
在那座矗立在南海之上的大桥,经历过利苏台风袭击后,他巨细无遗地查找了关于设计师律风的一切资料。
复杂的中文不再是他学习的阻碍,因为开放的国际视频网上,清晰留存着多年前的视频影像。
黑发黑眸俊朗年轻的设计师,站在英国繁华优雅的土地上。
凭借着一块白色黑板,勾勒出无数令他遐想的线条。
遍布中国、贯通五千年历史的古老桥梁,都在那块小小的黑板上拥有了痕迹。
无论是乌雀山凌冽寒风,还是华山陡峭绝壁,经由律风神乎其技的手指,震撼了从小到大没有离开过菲律宾的冈萨。
没有考虑过离开祖国的菲律宾人,特地去办理了人生中第一本护照。
当他踏上中国领土,面对陌生又熙攘的人群,心里想到的,便是黑色线条画出的山峰,还有温柔的中国人讲述的桥梁。
然后,那些留在他记忆里的线条,出现在了会议室的黑板上。
律风没有解释,更没有多话。
他抬手就在黑板正中,画出了几条曲线。
冈萨回过神,几乎本能地选择站起来,走到离律风一步之遥的地方。
他在律风警戒的视线里,认真说道:“如果您有什么其他需要,可以叫我。”
接着,他好像一个护卫,若有若无地挡在约马尔与律风之间的通道上,发誓守护好这块神圣的黑板。
律风眨眨眼,并不懂得这算什么奇怪的菲律宾礼仪,却礼貌地回答道:“谢谢。”
黑板而已,又不是什么投影设备,除了手上的笔,旁边的擦,根本不需要任何的帮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