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我们——”
“至少不想成为加害者是吗?”丁殊打断了赵安然的话,“世界上需要帮助的人那么多,你是怎样分配自己的同情的呢?”
“我……”
丁殊没有让赵安然再有说话的机会。
“看到的就去帮忙,看不到的话,就可以心安理得地当做不存在了对吧。”
“当然那并不是错误,也不应被指责的事——但是同理,我们这样的人做得也是同样的事。”
“——这个‘我们’里不包括你。”
“我们也是在有选择地去帮助一些人,但是我们帮助人的唯一依据不是自己的‘同情心’,而只是钱而已。”
“我现在所做的就是这样的工作。不管是否符合常理价值观,只要是出于顾客的意愿,我都会尽力去完成。”
“工作里是没有‘同情’、‘慈善’、‘尊重’之类可言的。”
说到这里,丁殊终于停了下来,看了被她一大段话砸晕了的小姑娘。
她微不可查地叹息了一声,脸上却是越发地显出冷硬的情态。
“所以到此为止,够了吧。”
“……什么?”赵安然茫然地眨了眨眼。
“你不会正面与我抗争,但是你会一直不满。”丁殊说,“可我的工作,会让你不满甚至愤怒的只会更多。”
“这么长时间,也玩够了吧。该回去了。”
“但是我——”
赵安然听懂了丁殊的意思,她下意识想反驳。
她想说她并不是在玩,也并不想这样离开,姐姐的工作她也完全可以理解——
她也想问为什么仅仅是一个委托之间的矛盾就要升级到这样严肃的程度。
但她张了张嘴,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我……并不是……”
事实就是,她没办法反驳。
赵安然有些不甘心地闭上了嘴。
她呆站在原地,微微低着头去看丁殊。
逆着光坐着的人还埋头在书里,连看都没看她一眼,就轻易又轻松地说出那样的话语。
就好像在她面前的就是玩闹的孩子,是无关紧要的可以随时推开的人。
或许是微凉的阳光太过刺眼,赵安然觉得眼睛都有些酸涩。
恍惚之间,她才忽觉得,离得这么近的人离她是那么远。
一条不可见的深壑始终拦在她们之间。
只是直到此刻才显露出了它狰狞的面孔。
那条深壑就如丁殊自己所说的一样——
“你出身优渥,家风优良,乐观善良,你是俗世人理想中最完美的那类人。但我就是一个仅仅只存留着幻想能力的俗人而已。”
“你能因为好奇与同情选择去帮助他人,我只会为了钱去做利于某一方的事。”
“这就是我与你最大的区别,你有选择成为一个理想主义者的机会,而我,已经是一个现实主义者了。”
这是赵安然第一次听到丁殊如此直白地夸赞她,但她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她没法反驳这些话,也不愿认可。
委屈在此刻突然喷涌而出,她有点想哭。
“……姐姐……”赵安然的声音带上了一点哭腔,“这一次,你是不是故意的?本来会有更好的办法的对吧……”
丁殊翻页的动作一顿,书页滑过她的指尖,留下一道浅白的痕迹。
她多少有些意外,没想到单纯的小公主竟然也敏锐了一回。
“对。”丁殊点点头,坦白承认,“我本来可以说服顾琪或者沈汪洋之中的任一方,保证他们都可以在现阶段满意接受。”
“但是……一,我没法保证未来,所以没有必要做费力不讨好的事,只要按照雇主的想法做就够了。”
丁殊抬头看向赵安然,伸出了一根指头,紧接着是另一根。
“二,只是让你直观地体会一下矛盾的感觉而已。但那并不只是这个委托的问题——你明白吗?”
出身与三观的巨大差距带来的矛盾并不是那么容易被填补的。
而直到此刻,这只是她们会存在的矛盾的冰山一角而已。
“人与人之间只需要五分钟就能建立一道联系,就像你和那个叫沈澜的孩子,只见了一次就足够你对他产生感情了,有感情就会有偏向。”
“就像之前的许之岚也是,但不是每个需要去交朋友的人都是朋友。坦白说,你不适合这个工作。”
“早死早超生,长痛不如短痛。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
丁殊一一展开余下的三根手指,然后轻轻对着门的方向晃了晃。
“回去的路你应该认识。我就不送了。回去好好休息,明天还要去学校吧。”
在大门关上的瞬间,丁殊将自己的身子砸进沙发里,被压麻的腿也放了下去。
但除此以外,她什么都没有做,依然抓着书,目不转睛地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