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指仍冰冷,叫他握着,微微发僵。
依旧是丝毫不曾放松的、勒缰持枪才有的力度。
“我的确事先不知道,会有塌方山洪。”
萧朔低声说了一句,将云琅的手握住,放缓力道慢慢揉搓:“此事突然,你我既非能掐会算,也不曾常年研读地利水经,如何能事先算出来?”
云琅的手在他掌心微微屈了下,偏了偏头,没出声。
萧朔看他睫根轻颤,心知此事在云琅心底远没过去,缓声道:“此番能脱险,多亏你数年前便叫我养马,借你运气,才逢凶化吉。”
云琅失笑:“什么歪理……”
“如何是歪理?”
萧朔道:“我次次逢凶化吉,死里逃生,皆是因为你。”
云琅阖着眼,俊秀眼尾绷得微微一悸。
“我说错了。”萧朔改口,“重伤里逃生。”
云琅:“……
“轻伤——”
萧朔从善如流,再改口:“擦破皮里逃生。”
云琅绷了半晌,终归绷不住乐出来,黑白分明甩他一把眼刀:“我的亲兵讲笑话,莫非是小王爷言传身教的?”
“是。”萧朔坦然受功,“你的亲兵与我交易,我教他们哄你开心,他们便与我讲你在北疆的旧事。”
云琅张了张嘴,愕然瞪圆了眼睛。
他万万想不到萧小王爷带着一身冷冽煞气同人做交易、教人讲笑话是个什么情形,更想不明白萧朔究竟哪儿来的这些工夫,竟还能在繁忙公事里挤出时间来听这个。
“我记得——”
云琅心情复杂:“出来之前,咱们依稀仿佛是在谋朝篡位……”
萧朔点点头,缓声道:“所以你也总要容我缓口气,做些喜欢的事。”
云琅一怔,看着萧朔无波无澜的平静神色,心底按不住地牵扯着,慢慢回握住了萧朔的手。
临近边塞,又是萧条空旷的军镇,饭菜做得分量十足。
一大盆炒茭白、两只涂满了蜂蜜的兔腿,一盘热腾腾的蒸饼,几乎已将桌子挤得满满当当。
萧朔单手持了竹筷,有条不紊将蒸得雪白绵软的蒸饼分开些,细致夹了撕下来的肥嫩兔腿rou,又添了些炒得脆嫩的茭白。
两人已净过手,萧朔夹好了一张蒸饼,递过去。
云琅笑了笑:“怎么连这个也……”
汴梁多风雅,食不厌Jing脍不厌细,一样吃食能做出百种Jing巧花样。
一张蒸饼囫囵夹满rou菜,热腾腾吃下去,痛快淋漓省时省事,是军中才有的粗犷吃法。
叫开酒楼的景王看了,定然要痛心疾首,顿足大叫成何体统。
云琅看着萧小王爷有条不紊的熟练架势,胸口悄然叫热流烫过,伸手接了蒸饼,低头细细吃了。
萧朔自己也依样夹了一张,他一只手仍牢牢握着云琅的手,将暖意一点点分过去。
单手来做这些事,虽然慢些,他却始终做得细致耐心,不曾放开云琅那只手半分。
吃到一半,云琅的体温忽然靠上来,坠得肩臂上力道跟着微微一沉。
萧朔侧过视线,看着靠在肩头的云少将军。
云琅兀自撑了一路,此时再熬不住,倦意上来,阖眼靠在他肩上,已经睡着了。
萧朔静看了一阵,放开云琅那只手,想要揽他上楼歇息,才一松手,云琅却又倏地睁开眼睛。
萧朔在云琅眼底看见雪亮刀光,若还有体力,云琅甚至会顺势跳起来,横刀牢牢拦在他身前。
“无事。”
萧朔握回他那只手,轻声道:“我们在客栈,觉得累了,我们上楼歇息。”
云琅脸色微微泛白,将惊醒这一刻的心悸挨过去,缓了口气,撑着手臂坐直。
萧朔伸手,想要将他揽起来,被云琅按住手臂:“扶我一把就行。”
萧朔并不坚持,点点头,那只手在中途换了方向,给云琅借了借力。
“是有些吓着了,还余悸着,得缓两天。”
云琅按按额头,他握着萧朔手臂,手上力道收了收,低声道:“小王爷命大福大,吉人自有天相,是不是?”
萧朔静看他一刻,并不反驳,微微点了点头。
云琅稍稍松了口气,朝他笑了笑,撑起身,同萧朔一并上了楼。
客栈的天字号房是给来往贵人预备的,收拾得舒适妥当,尽力学了中原的Jing致典雅,在房里也备了茶具与屏风熏香。
两人出门在外,总不好仍要一间房。云琅看着萧朔回房歇息,自己才去了榻上,和衣囫囵躺下。
睡意同疲乏一并漫上,裹着人坠入静寂,睡到半夜,梦境里又叫汹涌的泥石流没顶淹上来。
格外真实的梦境,逼仄的冰冷泥浆裹着巨石,死死压着他,呛进口鼻。
灭顶之灾。
云琅躺在榻上,咬牙醒不过来,额头泛起涔涔冷汗。
泥浆中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