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上有些管事的要算了年账归家,府里头也要发放年例,丫鬟下人准备过冬的衣服被褥,还要备好各处主子们的年礼。各处的宴会也多了起来,出入都要好生打点。王溶与姜善忙得脚不沾地,一天到晚连饭都顾不上吃。
姜善还记挂着云献呢,总想得了空去看他。好容易挤出一点空,路上还碰见了人,差点没糊弄过去。此后他便不敢轻举妄动了,府里人多眼杂,须得事事小心才能不出岔子。
这一日姜善醒来,窗边白光凛凛,他疑心是什么东西,推开窗看去,只见不知道从什么时候下起的大雪,白茫茫的一片,墙瓦都是白的了。空中的雪花犹如吹棉扯絮一般,后廊的那株梅花乘着风雪盛开,满眼雪白中唯一的一树红,惹眼的不得了。
姜善看了一会儿,才觉得寒风刺骨,他忙关上窗户,换了棉袍当差去了。
雪珠子落了一天不停,因怕下雪摔了人,几位姑娘都被拘在王妃处喝茶赏雪,丫鬟小姐们聚在一块说笑,倒也热闹。
姜善走进来,王妃正在里间同几位上了年纪的老妈妈们说话,姜善见状便没进去,在外间给几位姑娘行了礼。
五姑娘问道:“姜管家,你从哪里来?”
“才从花园过来。”
五姑娘又问道:“可有看见梅花,梅花开的好不好?”
“看见了,寒梅傲雪,开的很Jing神呢。”
五姑娘回头同其余两位姑娘道:“这样好的梅花,不去看看,岂不可惜?”
三姑娘摇摇头,只不说话,六姑娘还小,一应事只听着两位姐姐的。姜善知道五姑娘坐不住,便劝道:“如今外头雪大,混跑起来倘若摔了呢?再者说,风大雪急,受了寒回头喝苦药汤的还不是姑娘自己?姑娘想看梅花,倒也不难,我叫人剪几枝子好的,拿白瓷瓶子装了送来。姑娘在屋里暖暖和和的赏,还能熏一熏屋子,不是两全其美么?”
五姑娘听了也觉得有道理,她道:“那必得姜管家亲自折来,姜管家眼光好,挑的也都是好的。小厮们不知道什么好看,若是难看了,我不要的。”
姜善笑道:“必定叫姑娘满意。”
身后的三姑娘笑道:“也亏了咱们姜管家是个好性儿的,换了旁人,烦也烦死你了。”
五姑娘哼了一声,捧着手炉回到位子上坐下了。
姜善又对着几位姑娘行了礼,进里间去回话。
自王妃处出来姜善碰见了王溶,他这几日都不大高兴。姜善站住了,问道:“你这是怎么了,成日里苦着一张脸,谁得罪了你不成?”
王溶低下头摸着手炉,只不说话。
姜善奇了,难得王溶也有这样的时候,他道:“咱们俩好歹这么多年,你有事情同我说说,我若能帮的总不会袖手旁观。”
王溶叹了一声,道:“最迟年下,陛下是必定要赐婚的了。”
“原是为了这件事。”姜善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二公子再喜欢王溶,还能为了他抗旨不尊吗?何况之前荷包一事,姜善一直存在心里,想找机会再劝劝王溶。只是那荷包不知怎么不见了,连证据都没了,姜善更开不了口了。
姜善陪着王溶站了一会儿,王溶回过神,道:“罢了,想再多也没什么用,你去忙你的吧。这大雪天怪冷的。”
姜善与王溶道别,自去忙别的事。
因着下雪四处都不大活动,约摸掌灯时分姜善便闲下来了。一闲下来才想起来答应五姑娘的梅花还没折,五姑娘虽没叫人来催,到底不好叫她等着。何况雪夜红梅,出去走走也不错。
姜善找出了前些日子云献送来的一件青色织金白鹇补缎面白狐狸皮里的大氅,这件大氅是用十几张毛色雪白的狐狸皮做成的,贵重的很,姜善素来不舍得穿,也就是今日晚间不大惹眼,才想着穿一穿。
才一上身,果觉得温暖不已,寒风吹不进来,浑身舒坦。姜善戴上兜帽,也不提灯笼,就这么去了。
花园一角,数十株红梅迎风盛开,胭脂一般晕染在雪色中幽幽梅香吹散在风里。姜善青色的身影穿行在红梅白雪中,犹如哪里来的仙灵,若是不小心碰到了哪一枝梅花,积雪便簌簌的落了他一身。
走了一会儿,姜善手里折了几枝二尺来高的梅花,侧枝旁逸斜出,别有风骨。他抬眼一看,恍然发觉此处已经靠近清竹轩。清竹轩的竹子长得最好,越是在冬天,越显得郁郁苍苍。
姜善走到清竹轩门前,因着成王的吩咐,清竹轩的门总是闭着,门前也没有挂灯笼。姜善推开门,心说若是云献已经歇了,他就走。
他沿着小路走到房前,只见里间还亮着,暖黄色的灯光透过窗纸把雪地都染成了温暖的颜色。
里头的人有所察觉,过来打开了门,一个碧青色的身影站在雪中,风吹乱了他额前的头发,那让他的目光显得有些空灵迷离。他怀里拿着几枝红梅花,含苞待放的花骨朵正放在了他的脸颊旁边,那抹胭脂色仿佛忽然之间映在了姜善单薄的唇上。
云献的目光倏的幽深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