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还是亮的,下一刻就能在透明的云丝旁看见月亮的轮廓。
夜幕,始料未及地笼罩了这块只有两个颜色的世界,夜空将烈日下苍白的天空和黄灿灿的沙漠随手一拢,用一道沉寂的黑色染遍了整个空间。
阿努比斯抓了几根枯枝丢进火里,火舌在夜风里蹿了蹿,舔着冰冷的空气溢出一丝懒懒的暖。
拿着干粮咬了一口,这是佩妮早上做的甜饼,夏月白趁人不注意拿了几块偷偷塞在包里带了出来,凉透的饼嚼在嘴里又硬又干,如同四周吹在身上的夜风,又干又冷。
忽尔,一层温暖从肩膀轻轻落下将她覆盖,在她一边咽下甜饼,一边轻轻摩擦手臂的时候。
“谢谢。”抬头,撞上阿努比斯望着她的眼睛,那双暗绿色眸子透着微微的火光,似笑非笑。
看他在身边坐下来,捡了几根枯枝丢进火堆,不语。
从包里拿出一块饼递到他的手边。“给你。”
其实他并不饿,就算饿了,他对这种小孩子吃的东西也没兴趣,只是转头间夏月白那张微笑满溢的脸,让他咽下了滑到嘴边的拒绝。拿过来,犹豫片刻,咬了一口,不及细嚼就把这甜得发腻的东西咽下喉咙,然后又逼着自己吃了第二口。
“阿努比斯,你是神,为什么不能帮助埃及军队赢得这场胜利?”一路上两人的交谈并不多,阿努比斯总是沉默地坐在骆驼上望着前方,偶尔转头看她一眼,那眼神也是安静地不带太多情绪。
所以,夏月白利用这些安静的时间去想了许多事情,其中就包括身为神的阿努比斯,为什么不能帮助埃及击败敌人。只要他肯出手,想必战场上没有哪个国家的军队能与神抗争。
微微一怔,低下头,看着不知不觉被自己吃掉一半的甜饼,指尖在饼面轻轻刮了几下,说道:“神也不是万能的,月白,就算我能参战,也未必能在短时间内横扫几十万大军。况且,我绝对不能出手。”
“为什么不能,你是埃及的神,保护埃及难道不是你们这些神的责任吗?”有丝意外他会回答的这么坚决,无法理解神不去保护自己的国家,那他凭什么坐在神庙里尽情挥霍着来自埃及人民顶礼膜拜的虔诚信仰。
“如果神能出手随便改变一场战争,那这个世界还会是现在这个样子吗?月白,神有保护信仰的责任,但这种责任仅限于某种情况。比如,他国的神或魔向埃及下手,我们才能出面干涉,而人与人之间的战争,神只是旁观者,这是规矩。”
“旁观埃及沦为战败国,旁观埃及人民沦为他国的奴隶,这算什么狗屁不通的破规矩。”不是她执迷不悟,只是她永远理解不了这种袖手旁观的理论。
“说话优雅些,我的小月白。”在她发顶刚揉了两下,就被她带着鄙夷地轻轻躲开。
认真地看着他,认真地问。“国家都快没有,要优雅有什么用?阿努比斯,你就不能破例出手一回,你难道忍心看着那些对你顶礼膜拜的人民对神失望吗?”
“曾经,有位神不忍心看着他的人民身陷战火,于是显身帮助军队取得了胜利,却因此触怒了他国的神,才刚熄灭的战火瞬间重燃,并且是由神之手点燃的焚天灭地的怒焰。那一场人类之战,最终演变为了诸神之战。你能想像吗,神的怒火烧遍大地,两国的神殊死相搏的同时,世间变成一片地狱火海,万物难逃毁灭的死亡命运。世间的生灵都是脆弱的,它们又怎么能承受那种以摧毁一切为目地的战争。”将手里的饼丢进火里,看着它们由干净的白面团,变成一块萎缩的焦炭,绿色的眼从始至终地注视着它在火里一点一滴的挣扎湮没,纹丝不动的目光,像他的话音。“自那一战后,神与神之间便立下了这个不干预人类战争的规矩,由人类自己处理国家之间的纷争,而神只能漠视胜负的结果。”
“……”
四周再次安静下来,因着阿努比斯的话语,以及夏月白不知如何应答的茫然。只有风一下一下吹走在柔软的沙地上,伴着沙砾波浪般淅淅沥沥在风里兜转的移动,倾奏出一种简单而古老的乐曲。
“如果……有神破了例会怎么样?”食之无味地将最后一口晚饭咽下去,夏月白才将视线又投向阿努比斯。
耳朵轻轻一抖,歪头,安静地她看了一会儿,枯枝在火苗的剥啄下噼里啪啦一阵轻响,他转过头盯着火焰中心那团透明的金色,低语。“我不知道会怎么样,但一定不会有好结果,永生囚禁或是剥夺神权都有可能。”
再次沉默,阿努比斯静默地看着火堆,而夏月白亦盯着那簇欢快跳动的火苗。
人有约束行为的律法,神有束缚权力的戒律。
不能打破,一旦破坏了那些维持平衡的东西,就会造成不可弥补的错误。这样的错误,谁也承担不起,即使是神。
头顶的月光,无声地偏移了许久。
“月白,别想了,睡一会儿吧。”又往火堆里添了些干柴,他顺手轻拍她的肩。
“嗯。”
少顷。“躺下闭上眼睛,才叫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