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师部平日禁酒,也只有过年这几天才能在闲职中喝。“国防部的远征军计划,名字倒是起得威风凛凛。”
“我们需要一场胜利来鼓舞人心。毕竟这百年来都输得太惨了。”陈镜予替吴应堂斟酒,“喝酒就少说两句话,这些东西岂是你一校官来评判的。”
“公道自有后人来断!”
“那也得要有后人才是。要是亡国了,哪来的后人?不过一群丧家犬。”
吴应堂不吭声了,打个酒嗝出来,“算了,提这些做什么。我们服从命令就是。”
陈镜予自己也倒了酒,端起酒杯问:“干一杯?”
吴应堂半起身,“刚好我想好了祝酒词。”我们三个的杯子碰到一起,他说:“恭喜我们顺利活了下来,又多活了一年。”
我喝了半杯,想要同陈镜予再碰,一转头看见她捏着酒杯也在看我,眼中波光流转,喝了酒后的唇鲜美十足。我同她碰杯,听见她问:“你呢?有什么祝福要送给我?”
我想了想,说:“愿你得以站于战后明堂。”
她笑,喝光杯中的酒,眼中明亮如洗:“你也是,愿得受光于庭堂照四方。”
年后我军去沅陵、桃源整训好应对中秋前后的阅兵,吴应堂知道此事时还幼稚到亲自到参谋部去找陈镜予,据后来小霍的现场报道,陈镜予从兜里掏一个水果硬糖出来丢给吴应堂:“情报不错。”
我捂着肚子哈哈大笑,搂着陈镜予的肩说:“吴应堂没冲你丢白手套也是很有涵养了。”
陈镜予从喉咙中发出一声短促的笑,嘲笑的意味大一些:“他也是幼稚地可以。”
我们在整训期间又大量扩充武器,捷克式轻机枪被军长要来好一批,预十师是当年方师长组建的德系师,士官整体受教育程度高,这些军械被方师长和陈镜予联合要来不少。
但我没碰的权利,陈镜予不准我碰,她说我简直是浪费子弹。
我哼一声:“后勤军需官也是有人权的!”
她笑,抽出腰间的军刀来讨好我:“教你近战格斗吧。”
我跟着她从整训开始学到结束,最后一天她才告诉我:“如果有一天你用到它,那也就说明你弹尽粮绝,身边只有你自己能依靠了。”
我跃跃欲试:“我会拿这把军刀多杀日本人的。”
她摇头,突然伸手抚上我的脖子,指尖摩挲着我的皮肤,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你干嘛呢!”
“你的颈动脉在这里。”她说:“我只是想告诉你,在这里用力割一刀,死地会快一些,日本军医也救不了你。”
所以我说我讨厌她,她老是打趣我。
日军第二次进攻长沙是在今年初秋,我军本来的计划是在阅兵结束后直接开赴缅甸,用陈镜予的话来说是执行“远征军计划”,但阅兵前夕却突然通知,任务取消,委员长不会来长沙,我军直接在衡山集合,以控制长沙和株洲一带。
但是就在会站前夕,我军接到战区司令部的命令,令全军开赴高桥至福临铺一线修筑防御工事,司令部设在剑山将军坝,预计九月二十三日到达后设电台。预十师在长沙以北的金井布防,后来听说是薛岳计划要将战线拖在今井至粤汉路东西之线中,这才将预十师调去今井增援。
我师由车运至株洲西北的田心,下车后采取急行军模式,出师不利的是天还下着雨,道路泥泞不堪,我还好一些,基本从轻上阵,雨衣也有,枪械物资都不需要我背,但全师大多数却荷枪实弹全副武装,防雨装备不够,全身shi透又被体温烘干,许多士兵都边走边打瞌睡。
我师驻扎在金井西北沿河的村庄里,我跟陈镜予单独分了一个院子,参谋部也设在这里。师部在隔壁院子,我将电台设在那里,若是有一天师部的防线都被突破,那电台实际上也只能用作发遗书。
这天晚上我累得要死,架完电台后便倒头就睡,迷迷糊糊中感觉有人在我身边,我的后领在我后颈上细微摩擦了几下,我“唔”一声,翻个身过去,隐约间又听见有人在我耳边说:“乖,脱了外套再睡。”
声音温软,我脑中闪过陈镜予的脸,无奈真是太困了,眼睛像是被胶水黏住一样,死活睁不开。
我又听见她轻声笑:“睡得跟猪仔子一样,炊事班养的小猪仔都比你乖巧。”
我蹬一下腿表示抗议,陈镜予说:“嗯?不是小猪仔么?”我咕哝道:“当然不是。”但是即是咕哝,声音肯定都堵在嗓子中含糊不清,她当然也听不清楚。
陈镜予说:“那就劳驾尊贵的陆小姐抬一下胳膊,我帮你把外套脱了。”说着,我就感觉到眼前有一片Yin影遮住了本就氤氲的昏暗烛光,她在解我的衣扣。
我伸了伸胳膊,她帮我把袖子褪下来,后来的事我就不知道了,一阵困意袭来,我睡着了。
我之所以将这场战役写得这么详细,详细到连陈镜予说的每一句话都记着,我住的土胚房的细节也都记着,甚至记得那根烧着的蜡烛是陈镜予自抽屉中找到的半截。原因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