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不认命一样,顽强地被自己粘起来的瓷人。说“没有心”是用来骗人的,人活着,心怎么会不知道疼呢?
烟头烧到了尾,手指一烫,代齐才回过神。丢了烟头,一抬眼的工夫就看到她披着外衣静静地看着他。
两个人隔着十几步,中间却又隔着雾暗云深的迢递关山。原是越不过去的,什么话都是多余。
婉初本来还想再走走,可如今他在那里,她便不好再往前走。她本想安慰他一句“孩子不会有事情的”,可这些安慰的话才真真是无情又刻薄。
难道不是你的孩子吗?他若只问她这一句,就够她伤得折戟沉沙、溃不成军了。
那不仅是他的孩子,也是她的孩子。她原就是傻,她怎么会想不到呢?这责任,这血脉相连,是自他出生那一刻就有的,到死都不能改变的。那些被她死死埋进rou里的为人母的自觉,又撕心裂肺地钻出来。
身体里还留着那孩子的记忆,陪了她许多的日日夜夜。是时时刻刻小心提防的不思量,又刊心刻骨的自难忘。她不知道,再见到那孩子,是不是也只能相顾无言,唯有泪千行。
代齐的嘴唇动了动,却没有说话。
婉初垂了垂眸子,复又抬起来,幽幽地说了一句:“烟抽多了不好。”
代齐靠在冰冷的车身上,那冰冷的铁皮把心沁得发疼地凉。却不想她说出这样一句话来,仿佛是有过许多共同的曾经,才理直气壮说得出的话。
他麻木的心里终是暖了暖,“嗯”了一声。
那暖过来的心,后头紧紧就跟着久已忘记的密密麻麻的酸涩。原来酸涩也是好的,强过麻木。
为避战事,火车绕道而行,倒了两回车,到了晚上的时候终于进了汉浦。站台上早就有车候着。也是一路无语地就到了医院。下了车,代齐步伐越发急促,婉初亦步亦趋地在后头紧紧跟着。
圆子的病房在特护区,两边都设了岗哨。还没上楼,就听到一个房间里传出女人隐隐的哭泣声。
代齐抬头一看,就分辨出那哭声是从圆子病房里传出来的,心里一悸,脚步就是一滞。
婉初跟在他身边,看见他脸上的惊惶,心里禁不住害怕了。脚步只剩沉重,重得迈不开步。双手紧紧攥着放在胸前,心里只反复一句话“不会的”“不会的”,那孩子连妈妈都没见过,怎么会这样就让他走了?!
代齐滞了一滞,几步就冲上了楼,走到圆子病房前,耳边女人的哭声更大了。他不记得这是谁,怎么哭得这么伤心?他恨她哭,更是胆怯那哭声背后的意义。
门虚掩着,手指有细微的抖动,仿佛上头站着一只蝴蝶,轻轻扇着翅膀,不敢动。他只要一动,那娇嫩的蝴蝶倏然就会消失。
婉初看他杵在那里,不扶着墙,她自己怕是要晕过去的。腿上坠着铁石一般,艰难地一节一节地上来。
代齐侧过头看了婉初一眼,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猛地把门推开。里头的哭声骤然停止了。
霍五抱着圆子,正训斥着一个年轻的护士小姐。他抱着孩子哄了快两小时,才把圆子哄睡着。这个小护士进来就咋咋呼呼一顿,把刚睡着的圆子吵醒了。圆子一醒就哭,一哭就把好不容易喂下去的nai也给哭吐了。
霍五心疼孩子,把护士给说狠了。那护士小姐受不住那样重的话,就哭起来。这时候圆子却是不哭了,瞪着圆溜溜的眼睛看着那哭泣的小护士,一点都不知道惹人家哭的罪魁祸首原是自己。
霍五看到代齐进来,一颗心总算是落了地。他真是怕代齐不在的时候,圆子有什么三长两短。
代齐推开门的瞬间,就看见躺在霍五怀里的圆子,这颗心终于回到了原来的地方。转头对着走到一半的婉初轻声说了一句:“不是孩子的事情。”
婉初眨了眨眼睛,把喉头的哽塞全都压了下去。她就知道,上天不能那样薄待那个孩子,心头一松,脚步也轻了起来,三两步走上来。
这时候圆子的医生过来查房,见婉初要进病房,抬手把她拦了下来,先问了问她的身体情况。由于是传染病,周围伺候的人都是打了青霉素的。
婉初打完针才进了病房。霍五看见她,就知道这是孩子的娘了。虽然舍不得,但还是自觉地把孩子放回床上,退了出去。
白晃晃的病床上,躺着一个小小的人儿。有阵子没好好吃nai,都瘦得脱了人形。这是出疹子的第三天了,还发着烧,小脸烧得红红的,浑身上下都是密密麻麻鸡皮疙瘩大小的红色皮疹。神情是恹恹的,随时都要睡过去的模样。小东西只是安静地睁着眼睛,看看天花板,动了动手、蹬了蹬腿。
婉初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过去的,虽然是烈性的传染病,但她觉得什么都不怕。那小东西就是她梦里的样子,虽然从来没看清楚过,可是一看到他就知道那就是她梦里的样子,分毫不差。
小东西的视线被一张陌生的脸阻断了。眼睛瞪得圆了圆,又眨了眨。瘦削的瓜子脸蛋,衬得眼睛越发的大,黑亮黑亮的,大得有些让人心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