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身衣服,提了手杖,戴上黑色礼服呢的帽子,出了宅门,上了车。
车上,周冰颜已经端坐在后排座椅上等他了。看他上车坐好,关了门,便对前头的司机说了声“走吧。”
两个人,有一阵子没说话,直到车已经开出去了一会儿,拐过两个路口,周冰颜才先一步打破了沉默。
“三少爷,待会儿若是发现事情属实,还请稍微控制一下火气。”语调平缓,声音低沉,温和的劝诫让孙竞帆有点想笑。
“你是怕我一怒之下拍了桌子吓到谁?褚江童?还是卫大夫?”他侧脸看向对方,却只看到沉静的表情。
“都有吧,更何况,毕竟那里是个诊所。”言下之意,场所性质容不得暴怒喧哗的,就算见过世面的人不会被吓到,还要考虑就诊的病患。孙竞帆很清楚周冰颜的意思,他想说自己不至于暴怒到失态,话一出口,却成了微妙的戏弄,不自觉抬起手来的男人撩了一下对方的发梢,指尖碰到耳廓,直接引发了一个轻轻的颤栗。
“你以为我还是二十几岁时候?血往上涌就大开杀戒?”话语里带着几分笑意,孙竞帆眼看着旁边白净俊雅的男人在被碰触时不露痕迹瑟缩了一下,继而又往车门处挪了一点点,脸红起来,头就低下去了。
他没有继续自己的戏弄。即便是面对着如此可爱,可爱到令人欲罢不能的反应。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周冰颜在他心里,就成了碰不得的那个,他宁可只看着,听着,感觉着,唯独不能碰他。他不是不知道这个安静的,几乎没有什么表情的人对他的心思,可就是因为知道,才更加不敢碰,好像碰一下,自己手上的血污就会弄脏对方的皮rou,自己背负的冤魂就会缠住对方的腿脚。
太可怕了,不是吗。
也许周冰颜并不那么觉得,也许周冰颜甘之如饴,可越是猜想到对方会甘之如饴,他就越是如履薄冰。这种矛盾困扰了他若干年,纠缠不休,缭绕不绝。黑道中人,有动真情的权力,却没有得善终的义务。他随时会死,这谁都知道,那么,是否相对于留下一个痛不欲生的“未亡人”,从最开始就不要迈出那一步才是最好的抉择?
他宁可选一个玩主,一个他可以纵欲,却无需纵情的人去追求,去假设迷恋到癫狂,然后把自己最真实的心之所向藏起来,锁起来,埋起来。
他没资格享受山盟海誓天荒地老,这是市井小民平头百姓的特权。周冰颜已经为了他不肯离开黑道了,他没资格把他拉得更深。太深了,便是地狱火海,万劫不复。
“冰颜,我想起来一件事。”让自己冷静下来,孙竞帆转换了话题。
“三少爷请讲。”听到平和的声音似乎是要跟自己商量什么,周冰颜也冷静下来,等着后文。
“你现在还住在之前的地方吗?”
“三少爷是说……在桂家的时候?”
“嗯。”
“不了,那样不太安全,我已经换了住所,安顿好了。”
“怎么没第一时间让我知道?”
“一直没想起来。”抱歉地笑笑,周冰颜摸了摸自己的裤线,“而且,总是有更重要的事,我住在哪儿这种小事,也就老是忘了跟三少爷报备。”
“这不是小事。”皱了皱眉,孙竞帆转脸看向窗外,最后补了一句“回头写下来条子,交给我,别让我老惦记着。”便不再开口了。
周冰颜听着那样的“命令”,好一会儿没出声,半天之后,才低低地回了个“好”。
车厢里,气氛再度陷入了沉默,直到停在荣辛诊所的大门口。
先一步下车的是司机,跑到后面为孙竞帆打开门,低着头等主子下来,又和跟着下车的周冰颜点了个头,说自己就在车里等着,就回到了驾驶室。
两个男人,一前一后,进了小楼。
前头很是安静,只有卫世泽和一对来看诊的父子模样的人,年轻男人帮老父亲接过配好的药,连连道谢,老人家正扶着拐杖起身,偶尔咳嗽两声。
场景很是普通,并无异状,卫世泽看到两人进门,赶快打了个招呼,又示意了一下自己有病人,请先稍等,就着重于叮嘱如何服药了。
孙竞帆没有催促,他摘掉帽子,环视了一下四周,就在这时,他听见了后头厨房的方向传来愉快的笑谈声。
仔细听了片刻,他没等人引领,便径直走了过去。
步子故意放轻了不少,他没有惊动到里面的人,站在门边看了一眼,映入眼帘的,是一男一女两个身影。
男人,他认识,就是那花枝招展的褚江童。
女子,他没见过,也并不觉得似曾相识。
灶台上,架着的铁锅刚刚掀开盖子,蒸腾的水雾里,女人垫着屉布,从交错的竹签绑成的蒸屉上,小心端下来一大碗饭。
米是白米,最表面还以环状交替排列摆着一圈红枣跟核桃仁。把饭碗赶快放在桌上,吹了吹热气,女人笑yinyin对着褚江童解释说,自己家人丁稀薄,没有什么七大姑八大姨的,只剩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