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执卷人草草翻过的书册又被人从头翻开——之前所思、所感、所悟在这一刹那都随着跃动的笔尖落于纸面,洋洋洒洒,凝聚着千古一帝全心全意的参悟。
爻幼幼并没有太过在意梵清疏这一边的动静。
她体贴的退出他的视线之后,便一个人在书楼里漫无目的的闲逛了起来。
这里藏书颇丰,甚至赶超她平生所见。将手里拿着的课本随意放在一旁,爻幼幼取出放置在书楼不起眼位置的一本藏书,不甚在意的翻开,当目光落在书页里前人用朱笔留下的批注上时,原本的不以为意瞬间化为惊疑。
她亦看书极快,却无法与梵帝方才的速度相提并论。手中这本高深莫测的书卷原本将要耗掉她好几天的时间,但借助前人留下的批注,书中她只能粗浅领悟的道理瞬间明彻,落笔人的旁征博引更是令人茅塞顿开。
爻幼幼不信邪的又往前走了几行书架,取过最下排看起来甚少被人翻阅过的书册打开。
还是那般工整的手书,因为行文者的思绪万千而使落于纸上的字迹显得潦草却又野心勃勃。
爻幼幼放缓了自己的速度,一字一句的反复推敲书页朱笔里每一句话的含义,越读越觉得心惊——到底是怎样的存在,才会在书页之上吐露如此、如此狂妄又自信的独白。
夜风穿堂,长明灯丝毫不受影响,持续照亮着书楼里的每一个角落。
爻幼幼合上书页,忍不住闭目蹙眉,这才稍稍缓解书页上头庞大而繁复的信息量所带来的冲击。
这比看到燕无口出狂言说要制造那个造型古怪的攻城器械时还要令人毛骨悚然。无关字里行间落笔时的狂妄,而是一种外行人初窥易经乾坤的震撼。
她收起原本散漫的态度,再一次站在整齐划一的书架之后小心翼翼的去窥看不远处那一个正靠坐在书架下头奋笔疾书的怪人。
他是谁?为什么在这儿?
耳聋是先天为之?还是后来遭遇了变故?
这些问题她都无从得知,只能在逐渐平复下来的震撼中乖乖的收起了自己因入主大名城而产生的那些侥幸心态。
一夜寂静。
待到旭日初升,朝露未晞,雏鸟立于枝头发出清晨第一声脆鸣,爻幼幼终于从迷迷糊糊的睡梦中清醒了过来。
她缩了缩因为寒冷而略感不适的身子,忍不住双手掩嘴打了个喷嚏。再看昨夜在夜色中灯火独明的书楼,长明灯已灭,书已归位,俨然一副人去楼空的场景。
昨夜她自书架上取下来的书籍已经被人重新放回了原位,而她自己带进来的《缀术》却被工工整整的摆放在她身边。
此刻借由夜色而异常猖獗的迷障收起了自己的爪牙,爻幼幼推门出去,书楼的门锁正半挂在一旁。眼前一片高耸入云的树林隔绝了她望出去的大部分视线,的确是僻静清幽的好去处。
她想了想,又重新折返回了书楼,借着主人留在书楼中的纸笔在他独享的案几之上留书一封,这才重新将书楼锁上,拾起早已燃尽的灯笼再度上路。
她打着哈欠走进阔别重逢的温馨小院时,王明瑶正同江科起同时在园中洗漱。
他俩随相隔不远,但却并没有其乐融融的迹象,此时见爻幼幼顶着偌大的黑眼圈出现,这才露出一个颇有些相似的笑容,让王明瑶抢先一步开了口。
“你昨晚去哪了,一夜都没见你回来,难道是上什么地方逍遥快活去了?”
江科起其实也有同样疑问,只不过他已经眼尖的瞧见了她袖口的露水跟鞋边的shi泥,挑眉开口,“恐怕是被林中的狐仙捉着共度春宵去了。”
爻幼幼装傻笑笑,并不正面回应两人的猜想。
今日是久违的休沐日,一夜未沾床的她只想痛痛快快的好好睡上一觉。
“你们先聊着,哈呼……我先进去补个觉。”
她正打算推门走进自己的屋子,没想到原本在外头的两个人居然难得的异口同声叫住她。
“一会儿梁勇请咱们一起去打马球。”
“啊?”
爻幼幼有些发懵,院子里的两个人已经别扭的撇开视线,假装方才的默契不过是种错觉。
“我说,打马球?请我?在蒙学馆里?”
王明瑶笑道,“对。这你就不用Cao心这件事可不可行了,只管告诉我你愿不愿去。”
江科起当仁不让接口道,“你若不愿,直说便是,我也好回绝梁勇,免得辜负他一片好意。”
这摆明了就是要跟身边人较劲。
爻幼幼看着他俩,就像是看着两个闹脾气的小鬼。
“马球约在什么时辰?我是不是还能再睡一会儿?”
王明瑶知她这是已经答应下来,脸上笑得温柔接口,“梁勇同咱们约的下午,你且去睡,我到时叫你便是。”
“还有,你有什么需要准备的,尽管开口同我说,我让人前去准备。”
这一手,却是赤贫出身的江科起模仿不来的。